第五章
「你你你……」小杜看到乍然出现的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样,我回去怎麽向洌交代!」
「你就对黑蝙蝠说,他老婆今天逛窑子了。」
小杜一呆,「什、什麽?你叫洌什麽?」他脸上刚才还有些气急败坏的神色渐渐变成惊讶,我不敢再说了。
「黑蝙蝠!」小杜把这三个字念了一遍,忽然大笑起来,「我回去要告诉洌这个,你叫他黑蝙蝠。」我向马车的方向逃。
「黑蝙蝠,哈!」
「别笑了,走啊!」
「哈哈,黑蝙蝠,这个好,我若这麽叫,洌会不会杀了我?哈哈哈。」
「笑够没有,走了!」
小杜笑个不止,「没人敢给洌起绰号,哈哈哈哈。」
「我急着要去梅家啊,小杜你别笑了。」
小杜不笑了,「你要去梅家?」
「对,快点!」
「去梅家干什麽?」
「去见梅公子。」
「梅夫人还被关着。」
「就快出来了。」
「你怎麽知道?」
「去不去?不去我自己走了!」
小杜看了我一会,无奈爬回他车辕的位子,叹了口气,「我猜洌最终得栽在你这儿。」
梅家两扇紫漆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可门上烫金的相府牌匾,门前巨大的两只石狮子却依然是神气十足,这和侯门夏府那终日紧闭的深黑色大门一比,倒是别有一番豪奢气象。
我冲过去拍门上的铜环,小杜赶紧赶过来帮忙。
拍了好半天,大门终於开了一条小缝,不待里面的人开口问,我就很霸道地去推那沉重的大门,小杜也立刻加上一把力,门一下子就被我们很暴力地推开了,我大步地向里走。
「你们、你们……」梅家的家仆跟在後面追。
「老梅和小梅哪个在?」我问。
「公子……」
「叫你们公子出来。」
「我家公子……」
「就说夏飞帘到。」
家仆飞跑着去了。
梅公子来了,一脸的萎靡不振。
「你娘的事怎样了?」
「不知,我爹还没回来,我跑了很多家,人家要嘛不见,要嘛表示为难,不肯去皇上那里帮我娘说话。」
我笑了一下,「我估计你娘快回来了。」
「你怎麽知道?」梅公子眼睛亮了,「宁王说的?」
「不,是我自己推测的,反正你不用担心了。」我看他一眼,「我昨天对你说的话,你可还放在心上?我姊姊望舒那边……」
「我当然记得,可是现在……」
「明天我姊姊会回家一趟,你去夏府直接找她,向她开口吧。」
「可是我娘还没出来。」
「你向望舒求娶後,你娘也很快就出来了,记住,叫望舒别再回宫里去住了。」
「望舒她未必会听我的。」梅公子皱了眉,「她总说我不了解她。」
「你了解她吗?你知道为什麽她会一直住在宫中吗?」
梅公子迟疑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笑了,他们总以为事情的根源在於尉迟洌,却不肯想想自己为什麽会那麽顾忌别人的观感。
「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打听。」我岔开了话题,「你以前也常去芷白姑娘那里对吧?」他和二哥走得那麽近,肯定没少在芷白那里喝花酒。
「这……」
「没关系,我问的是以前的事,你可记得当年芷白姑娘最红的时候,和她走得最近的是哪几位王爷?」
梅公子回忆了一下,「都很近,因为那时芷白姑娘正当红,她身边总是围了许多有头脸的人物,实不相瞒,我也是因为这个常与她唱和的,去她那里总能遇到各色权贵,对自己干谒求进总有些好处。」他倒说了实话。
「我问的只是各位王爷。」我说。
「王爷嘛,太子啊、晋王啊,就是今上,还有魏王啊,对了,还有秦王,秦王每从潼关回来都会去她那里,反正那时是人人都去,若有哪位王爷不去反倒成了怪事。」他看我一眼,一拍脑门,「不对,宁王也就是当年的齐王是不去的,你放心吧,你那位从不出来喝花酒,至少我是没有见过。」
小杜也从旁帮腔,「你放心,洌从来不干这种事,我们在军中时还时常笑话他害羞腼腆。」看样子,尉迟洌就是常干怪事的那一类。
梅公子倒也知趣,还知道让我高兴,可他怎麽不想想,他这样跑花楼,夏望舒会不会不高兴,当然夏望舒是贤淑女子,人人认定她不会如我这泼妇般爱吃醋。
我掏出那条发带,在梅公子面前摇一摇。
「是望舒给我的?」他眼睛倒尖。
「是望舒以前为你绣的,不小心落我手里了。」我把发带递给他。
「我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望舒的手艺,很少有女子能绣成这样,以前她送过我一只香囊,和这个是一样的花色。」
「所以望舒心里还是向着你的,你得好好珍惜,明天见到望舒,说话要坚决,成亲的事要越快越好,就算不能成亲,你也要争取马上订亲,把你和望舒的事先昭告天下。」
「为什麽?」梅公子大约觉察到了我说话时的警告意味。
「别问了,你照做就是,不听我的,望舒花落谁家可就不一定了。」
小杜此时也说了一句:「王妃是为你好,你就听她的吧。」
从梅家出来,小杜直言不讳,「你也太多管闲事了,我看梅家目下根本就不敢娶夏望舒了。」
「如果爱了就应该敢,这都不敢就说明不够爱。」
小杜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到了这种时候,我想我也不敢。」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我问。
「嘿嘿,还没有。」
「没有你说什麽!」我白他一眼。
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些事,尉迟洌知道了一定不会高兴。
我和小杜走出梅家的大门,我惊讶地发现长安城中一瞬间变得热闹非凡,许多人走上街头,奔相走告,「夏侯镇南关大捷,活捉蛮王,不久就会派人送蛮王入京献俘啦。」
远处果然有烟花绽放,鞭炮声响成一片,这情形和年初尉迟洌凯旋时也不遑多让。
小杜呆了片刻,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毫无顾忌地一下子把我托举起来,「我们又胜了!夏侯威武!」
是的,我们又胜了,那些南方蛮荒之地的小国因为地处偏远,趁着大景王朝内乱无暇理它之时,不时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早已引起公愤,如今能擒得敌酋献俘京师,正是出了百姓心中久抑的恶气,这和现代社会中每每在体育比赛中,我们自己的运动员取得好成绩时,人们奔赴相告是一样的心情吧。
小杜放下我後,转身就冲入街上欢腾的人群中,四处与人击掌相庆。
我却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街上涌动的人群,脑子又不知转到哪里去了,爹在南边大捷,对国家、对百姓自然是好事,但对夏家、对尉迟洌呢?爹做事一向谨慎,他出击必有出击的道理,没有把握的事爹绝不会干,胜了还如此大模大样地献俘,其後果想来他也是知道的。
这我就不懂了,夏家本就因大哥掌控兵权而引人侧目,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夏家一直韬晦低调,如今朝廷中暗潮涌动之时,夏家突然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到底是为了什麽?
「为什麽不高兴?」小杜突然折回,在我面前大声问,并有些诧异地打量我,紧接着又笑了,「你好歹和夏家还是有些关系的,夏侯大胜也算是你的荣耀,你这麽苦着脸,别人会越发认为你是冒牌货了。」
是的,与四周嘈杂的人群相比,我显得太压抑了,我瞪了他一眼。
「你看吧,明天宫中一定下旨与民同乐,等俘酋押到,起码会在灞河桥边赛龙舟,乐游园上放烟火,这都是先帝在时,边境上传了捷报後的旧例,到时一定一样都不会少。」
「敌酋进京还早,依你看,这京城之中,会不会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反倒不乐?」
「不乐?为什麽?我看只有你不乐吧。」
我默默走回马车,小杜虽然留恋街上的热闹,却也只得跟过来,「去店里?说好了,我今天可得敞开了喝酒,你得管够。」这小子惦记着去我店里继续庆贺。
「不,回王府。」我说。
「为什麽!」
「店里今日一定闹翻天,让老木叔他们去应付吧,我烦。」
小杜的脸立刻变成了苦瓜模样。
可怜的小杜怏怏不乐地随我回了王府,一路上一言不发以示对我的抗议,我也懒得理他,只一心盘算着,爹这次大胜,尉迟洌是个什麽态度、宫中又会是什麽想法?我觉得他们总有一方是不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