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没想到隔了几日，她老娘就神神秘秘找上门，说只要在十月十二那日，送个身段好的黄花大闺女到他们村的庄子上就能得到五十两银子的谢银，当然，这谢银肯定是给那位姑娘的。

其实五十两银子想在吴家屯暗中买个黄花大姑娘一夜也不难，关键是这钱分给那姑娘後就所剩无几了，三姨娘的老娘给她说这件事只是打算从中赚点佣金，然而三姨娘听了可不打算只赚一点佣金就算了。

三姨娘思前想後的，目光不由得投向抢了她孩子「生路」的叶眉，只要叶眉还在叶家一日，说不定就会挡住她一日，而她顺利怀上以後呢？孩子会不会掉？

这麽一想，三姨娘简直就入了魔，心中更是下定决心想除去叶眉，因此她藉着让叶眉相对象，很顺利哄骗了四姨娘和叶眉，带着叶眉回吴家屯後先是让潘家人相看了叶眉，之後又让付钱的人看叶眉一眼，见对方点头後，她给叶眉端了一杯加料的茶，趁着叶眉昏迷时，将她送到两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手中，第二日天刚亮时，对方又将衣衫不整还昏迷着的叶眉送到吴家门口。

叶眉这小姑娘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又胆小懦弱，惯常被她摆布，事後哪敢说半句，五十两银子自然就落入了她的荷包，娘家再凑点，正好够了神婆要求的数。

但三姨娘没想到的是，神婆十月时被人接到别地方做法事，要过了年才回来，年後不过才缓了几日，她还来不及去找神婆，叶眉的事就闹出来了。

她更想不到，像棉花一样任她搓圆揉扁的叶眉沉塘不死後，个性竟变得强硬起来，叶远也莫名其妙和她说这麽一句话，好像什麽都知道了似的！

是，她後来是去吴家屯打听了一下，知道那庄子的主人是盛州府里的富贵人家，忍不住心想，叶眉肚子里那团肉若是人家认帐的话，好处可不只一星半点。

只是她才刚刚和自家老娘说出口，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盛州府里的富贵人家什麽样的三妻四妾找不到，非要乡下人家庶女肚子里那团不知男女的骨肉？再说了，出钱的人就抱着想攀高枝的心思，要是知道那一夜多了个孽障，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碾碎你们一家子。」

被这麽一通骂之後，这下不用老娘叮嘱，三姨娘也是心惊胆战的，生怕叶眉会惹出什麽么蛾子来，才想方设法地要掩盖此事。

【第四章有弟弟的好】

其实叶远什麽都不知道，昨日被大太太送回镇上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定，今早听见自家姨娘是哭着被带回去的消息更让他气急败坏，於是趁着叶盛派人送他回书院的机会，偷偷溜回了庄子，正巧赶上潘家母子来闹事。

毕竟还是个未满十三岁的孩子，凭着一股冲动打了潘林，又拉着叶眉跑了一程後，叶远心中的害怕终於爆发，浑身颤抖着蹲到地上去。

「阿远，怎麽了？」叶眉被他拉着跑了一程，也累得够呛，一看见叶远异样，又强撑着问了他一句。

「我杀人了，怎麽办？」叶远只知道潘林惨叫一声之後就倒了下去。

叶眉看得清楚，叶远那一棍敲在了潘林的肩头，十来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想必不会有什麽大事。於是她耐着性子劝了一会儿才勉强让叶远站起来，重新上路。

叶远从没到过杨柳集以外的庄子上，叶眉更是两眼一抹黑，姊弟俩像无头苍蝇似的沿着比较宽敞的道路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譁，好像有人高呼着谁落了水，刚才还冷冷清清的道路上，立时多了许多匆匆往前头奔去的男女老少。

叶眉朝叶远看了一眼，也跟着人群走过去，待走近些，叶眉就见到一条略微眼熟的泥土路，路的尽头就是她前天醒来时的黑水潭。此时水边围了一大圈人，透过人群缝隙，看见一个穿着灰衣的女人正抱着一个小小身影哭得撕心裂肺。

人群中，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魁梧汉子将手指从孩子鼻子下拿开，语气带着些遗憾，对守在孩子身旁的一对夫妇道：「大河媳妇，人已经没了。大河，虽然是个孩子，还是好好给她换身衣裳、梳下头发，让孩子漂漂亮亮的去吧。」

「不……我的四花！」大河媳妇的腿一下子软了，半晌後，她整个人如同疯妇一般，转身扑到丈夫高大河身上又抓又挠的，「高大河，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孝顺你娘去吧，我和花儿们不伺候了！要吃什麽寒潭鱼？她怎麽就不叫她的大孙子来给她抓，要叫我的四花来啊？」

高大河呆立在一旁，连躲都没躲一下，让他媳妇在他脸上狠狠挠了两道血印子。痛失亲生女儿，便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也忍不住流下泪水，「媳妇，咱们先带四花回去，旁的事先不说。」

「你是谁？要干什麽？」魁梧汉子是高家屯的村长，人称高三爷，当高大河夫妻俩正吵闹起来时，他突然看见一个个子娇小的陌生女子跪在四花身边，还将手伸进孩子的衣襟里，这可是冒犯屍体的大不敬行为，哪怕死者只是个孩子也不行！

叶眉的手很凉，所以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小女孩心口的余温，只是她才刚感觉到便被高三爷的惊叫声打断，不由紧蹙眉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弯腰下去，将耳朵紧紧贴在小女孩胸口的位置上，确信自己刚才的确有感受到小女孩胸口下的跳动。

高三爷能当上村长，必定有几分不同於村民的见识，惊疑之後见叶眉的举动并不寻常，便不再动作，反倒是站到叶眉身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高三爷那般有见识，高大河还在那低声劝自家媳妇把孩子带回去好好安葬，旁边就有个矮胖的妇人跳了出来，「什麽带回去？就近找张蓆子裹了，埋林子里不就行了？」

在杨柳集一带有个传说，死在外面的人，魂魄是找不到家门的，要是把屍体给带回家了，她的魂魄就能找到家门但却进不去。进不去会怎样？自然是在院子里徘徊不去。若是冤死的，还会找害死她的人报仇。

而现在跳出来叫嚣着，不让高大河夫妻带孩子回去的妇人就是高大河的弟媳妇，今天四花会落水，绝大部分是因她和她的儿子而起。

「都别吵，孩子还没死呢！」叶眉被周边的哭声、骂声、吵嚷声给吵得不行。刚才她已经确定高四花还有缓慢的心跳，若是能帮她恢复自主呼吸，这孩子便救回来了，偏生这些人不让她安生。

「都别吵了！」高三爷也跟着厉喝一声。

他的威严可比娇娇怯怯的叶眉好了太多，他一喊，村民们都不敢再继续吵嚷。

时间就是生命，叶眉顾不上去看别人脸上是什麽表情，她按额托颚，保持高四花的呼吸畅通，又掰开高四花的嘴，查看有没有异物堵塞，随即为高四花进行心肺复苏术。

「姑娘，你是何人？为何说孩子还没死……」高三爷本想问几句的，谁知道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叶眉将高四花平放在地上，俯身「亲」上高四花发紫的嘴唇。

叶眉一只手捏着高四花的鼻子，一边往高四花口中吹气，吹了後放开鼻子，按压胸部以帮助她呼吸；就这样反覆动作只为了让高四花能够跟着她的频率开始呼吸。

「她是疯了吗？竟然亲一个死人。」围观的人都对着叶眉的举动惊呼出声。

「你干什麽，她已经死了，你就别折腾她了。」叶远之前也被吓了一跳，但这时候反倒回神了，嘴上虽然骂着叶眉，身体却是强行钻到高三爷和叶眉之间，生怕别人因为叶眉怪异的举动而动手打她一顿。

「没死，我的四花没死？！」做母亲的人都是愿意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的，当下也顾不上抓挠高大河了，立刻飞扑到高四花和叶眉身边。

叶眉要帮高四花做人工呼吸还要按压胸部显得有些分身乏术，如今大河媳妇来得正好。叶眉拉了她的手放在高四花胸骨与肋骨交接处，叮嘱道：「待会儿我放开她的嘴时你就压十五下，注意，力道别太大了。」

大河媳妇傻傻的点了点头，配合着叶眉的动作又给高四花按压了十来次，别说是叶眉，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女儿的心跳。

倒不是高四花恢复正常的呼吸心跳了，而是她的胸口压根就只是一层皮罩在骨头上，下面小心脏的跳动一摸就能摸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