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将计就计求良缘】

绵绵阴雨止在十月末,天光初霁,一扫连日笼着的阴霾,明黄的琉璃瓦上水珠凝结,垂挂在檐下,悬而未落。忽地有风吹过,一颗落在项瑶肩上,渗入冷意,让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下,她的伤已近全好,再留宫中颇感不适,故此才来了御书房。

待公公通报,项瑶踏入殿内,一眼就瞧见景元帝执着奏摺,脸上略显深沉,瞥见她的一瞬缓和了神色。

「怎的不在凌漱宫好好歇息?」

「臣女是来向皇上辞行的。」

景元帝本就被这几封替顾玄晔求情的摺子弄得气闷,只不过是暂削权力、关禁闭反省,便有那麽多出声的……目光一转,凝视殿上跪着的项瑶,心中不免气闷更甚。

「起来吧。你伤势未癒还需多加休养,朕留你难道错了?」景元帝一身绦金缎绣龙纹袍,墨色鎏珠附着在帝王的金色冠冕之上,微微碰撞间发出细微的声响,携着隐忍怒意。

「臣女绝非此意,只是怕家中母亲惦念,才归心似箭。」项瑶垂眸,忙恭敬答道。

景元帝闻言微一停顿,眼眸转暗,这半月光景凌漱宫始终未等来那人,他就知道留不住,也不该再留。一声低叹,几不可闻地没入御书房清冷的空气。

「也罢,你救驾有功,想要什麽赏赐?」

项瑶螓首微抬,星眸眨动几下,双目澄澈地望向景元帝,「臣女想求皇上赐婚。」

景元帝闻言神色温和,注视她的目光却是精湛厉害的,「你与蔺王郎才女貌,确是良配。」

项瑶愕然,然也只是片刻就回过神,略微昂首挺直了背脊,「臣女喜欢的是定远将军,想嫁的也是定远将军,求皇上成全。」

景元帝睨着她,窈窕的身躯彷佛轻而易折,却又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坚毅,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眼中掠过一抹痛色,旋即被更深沉的情绪所替代,「朕的儿子就入不了你眼?」

殿内气氛陡然紧绷。

「皇上恕罪,是项瑶高攀不起。」项瑶听出景元帝话语中的愠怒,直挺挺跪下,因着心中那人,忽地就镇定下来,轻声细语却态度坚定。「心已有所属,旁人再好,也都无关。」

景元帝听着那甚是熟悉的话语,蓦地拍案而起,「好一个无关!」

项瑶垂首,虽微微颤抖,却不後悔。

景元帝瞧着她那执拗模样,蓦然与当年云安郡主请嫁一幕重合,胸口一窒,踉跄了一步,垂眸掩饰悲痛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景元帝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彷佛苍老了十岁,「你怎知他值得你全心托付?」

「两心相知,谈不上值不值得。」

蔺王府邸,角门外,一辆香车静置,锦盖垂下的流缨随风轻扬,卷了一缕淡淡香气。

身着湖蓝褙子的丫鬟上前叩门,不多时就有王府家仆走出来,听那丫鬟报了身分,便往门口那辆马车方向张望了一眼,道是要进去通报。

在这当口,一名婆子自院内青石路上走来,着银灰色素面织锦褙子,眉目端庄,行走之间几近没有声音,瞧着那名丫鬟出声问道:「衡国公家的?」

丫鬟叫她身上气势压着,下意识应了声是。

那婆子略有些严肃的眉眼染上笑意,「快请进来。」

丫鬟回身将人从马车上扶下,微风拂过,掀起面纱,露出一张清秀的容颜,正是衡国公府的嫡女安瑾。

走到门口,与那婆子对上眼,安瑾一眼认出她是惯在皇后身边侍候的常嬷嬷,估摸是因着顾玄晔生病派来照顾,遂噙着得体浅笑颔首致意,唤了声嬷嬷。

「安姑娘来看望王爷,正巧,这是厨房刚做的吃食,安姑娘拿进去劝王爷吃点。」常嬷嬷说着就示意身後的婆子将食盒递了过去,面上盈满笑意,「安姑娘说的,王爷兴许会听,就劳驾安姑娘了。」

「嬷嬷莫要这麽说,安瑾……尽力就是。」安瑾接过食盒,面上浮起一丝羞赧,便在常嬷嬷的暗示下朝顾玄晔的屋子走去。

那名家仆忙跟上前一步,就让常嬷嬷唤住,前者脸上显了为难神色,「这……王爷吩咐谁也不见的。」他原是要通禀一声的,可常嬷嬷直接让人进去,他怕担王爷责骂。

常嬷嬷眺着那抹窈窕背影,转过视线,脸冷下三分斥道:「你个没眼力劲的,安姑娘是谁,岂是你能拦的?」

家仆被训得讪讪,连连认错,这位嬷嬷来了几日就将整个王府都整顿了个遍,可是个厉害角色。

常嬷嬷抚了下梳得整齐的鬓发,快了两步上前替安瑾开门。

屋子里垂着厚重的帘子,杂着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安瑾被熏了一脸,不自觉蹙了眉头,屋里的人因着她推门而入泻进来的光线抬手覆在眼上,声音极冷地道了声滚。

安瑾顿了下步子,让随身丫鬟司琴候在了外头,独自进了门,只走了几步就险些被地上的空酒壶绊着,等好不容易到达顾玄晔身旁,却叫眼前景象惊到。

向来光鲜示人的顾玄晔身着月牙色锦服半坐在地上,乌发未束,凌乱散着,面上显着病态的苍白,却仍不要命地灌了一口酒。

安瑾伸手握住他执着的酒壶,语带焦灼,携着关心。「王爷,您现下这身子怎麽能喝酒呢!」

顾玄晔听闻女子婉柔的声音,一挑眉梢,醉眼迷蒙地望去,只依稀瞧出个女子身段,酒意上涌,蓦然伸手抓住那只白皙手腕,「瑶儿、瑶儿……」

「我不是……」安瑾听着他一声声念着,眸中泛过一抹痛色,便要挣开,孰料却被顾玄晔反手一拽撞入了他的怀里。

解释的话,因隔着衣衫传来的湿润戛然而止,安瑾下意识地攥住了衣角,未再挣扎。

良久,她才低低道:「王爷,你认错人了,小女子安瑾。」

顾玄晔闻声蓦地松开了人,整个人後仰融入暗影,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神色,却清楚感觉到那一瞬的疏离,只听他淡淡的「哦」了一声,带了几分怅然若失。

安瑾微咬住下唇,有一瞬难堪,险些落下泪来,却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眼前这人的颓废,她认识的顾玄晔不该是这样的。

旋即起身走向窗边,拉开帘子,一瞬间阳光倾泻,照亮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顾玄晔意欲发火的冲动在瞥见女子眼角垂挂的眼泪时湮灭无踪,移开了眼,眼底已然恢复清明。

「事情并非没有转机,王爷又何须如此丧气?」安瑾目光掠过地上那些酒壶,最终落在顾玄晔身上,「错已铸成,如何挽回远比追悔更有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以功抵过。」

顾玄晔抬眸定定睨向她,眼中转过深思。

安瑾暗吁了一口气,这番话是父亲临行前所嘱咐,皇上仍在气头上,求情未必有用,他们一家既已经选定了立场,自然要帮,还要帮得高明,因此,随後她便将父亲的主意与顾玄晔说了。

而顾玄晔因着她娓娓所道渐渐转正了神色,连带对待安瑾的态度也有几分微妙转变,大抵是察觉自己此刻太过失态,以拳掩唇咳嗽了一声站起,目光扫过桌上她带来的吃食,颇是真诚地道了谢。

因目光停留,这才察觉她身上着的衣装很是正式,一袭茜草色细纱襦裙,纤腰由石榴橙的绣带松松束着,精致的垂挂髻上戴着翠玉花钿,显得端庄温婉。

安瑾在他的注视下有丝惴惴,「稍後要赴宫宴,我这装扮不合适麽?」

「宫宴……」顾玄晔於桌旁落坐,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不经意地重复。

「是啊,道是要宣布个喜事,项二小姐救驾有功,极有可能是赐婚,就不知是哪个那麽幸运了。」安瑾凝视着蓦然停滞了动作的顾玄晔,笑容里隐了一丝复杂。

顾玄晔倏尔垂眸,继续舀着面前的碧粳粥,并未置声。

才过酉初,斜阳就浅淡了下去,之前下了数日冻雨,天气日复寒凉。

秋日宴设在昭阳宫,宫中十月底已经供上炭炉,熏得殿内暖意融融。琴师於屏风後抚琴助兴,觥筹交错间,已不乏有人喝醉,伏在案上呼呼大睡。即便如此,也未有人出言提醒,只因景元帝於宴前就说过,与群臣同乐,不必拘着礼数规矩。

女眷席列,项瑶坐在景元帝下首不远,颇是心事重重,项青妤坐在她身旁,似是察觉,侧过身子关心低语道:「若是不舒服,我扶你去歇息。」

项瑶摇了摇头,抬眸,正巧迎上宋弘璟投过来的关心目光,唇角轻勾,带起三分无恙笑意安抚,只是片刻就叫前去敬酒的大臣阻断了视线。

宋弘璟酒量不差,神色淡淡地一饮而尽,一半目光溜向项瑶,始终未离。紫檀嵌琉璃宫灯投下光影,在她光洁面庞上铺了一层静美柔光,两靥透出浅绯,平添娇俏风情,宋弘璟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了一丝醉意。

「你说皇上要宣布什麽喜事,这般隆重?」项青妤与项瑶低声交头接耳,很是好奇,她更好奇的是项瑶这次救驾能得什麽赏赐。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闺秀本贤良 卷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闺秀本贤良 卷二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