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俗是干粮
文/如寄“媚雅”
是从王小波那里知道的。
他去听严肃音乐会,好像是布鲁克纳的作品。
他被迫穿三件套西装,把自己装成雅的样子。
王小波在美国时比较胖,马甲、领带一箍,把他的腰以上勒成了三节棍状。
听到中段,狠不能一头碰死算了。
所以他说:“媚雅这件事情是有的,而且对俗人来说,有更大的害处。
“媚俗”
是米兰·昆德拉率先使用的。
“俗”
在咱们贵国是指油盐酱醋吃喝嫖赌家长里短榉木混油装修等。
如果“媚”
了,再如果去其糟粕,应该有向人民大众“贴近”
的意思。
看米兰·昆德拉的作品是公认的“脱俗”
标志之一。
我没看过,或是说没完整地看过他的一部作品。
借过一盘《布拉格之春》的录相带,印象只有当时苏联用的是T-62野战坦克,再有就是里面的人物比较孙子。
没有转年捷克冰球队暴打苏联冰球队那么弘扬民族精神过瘾。
黄集伟的语词笔记很少涉及“雅。
即使乍看“雅”
,他也要给翻唱到俗的境界,就像崔健当年把《南泥湾》整成摇滚,有人狠不能把他就地正法一样。
黄集伟写过歌词《朋友》,属于“准雅”
,臧天朔不明就里,用烟酒嗓儿把它给唱俗了回去。
黄集伟总算明白了,与其你俗,不如我俗。
臧天朔曾给过黄集伟几张演唱会的票,黄集伟没去。
我猜他给了门口趴活的民工。
就处境和心情来讲,一曲《朋友》唱罢,民工得哇哇直哭,拦不住。
俗东西有如煎饼,呛面馒头,实打实的真东西。
过去出门远行,兴背上半口袋干粮。
“肩上有粮,心中不慌。
十天半月,敢走千八里路。
你端上半盆生鱼片走走试试?俗也有变种。
美国有本杂志《PENTHOUSE》。
比《playboy》厉害,是欧美(也有亚洲版)公认的民工读物。
男性不孕症需要化验检查,医生一定是塞给他一本《PENTHOUSE》,然后一脚把他踹进厕所。
这杂志是屡试不爽的“处方药。
现在有中国的房地产商把它拿来做广告语,而且就告诉你这是“著名”
的成年男性读物。
不知是否在暗示成年男性潜在业主“阁楼”
藏娇,俏娃着色?另一个楼盘遥相呼应,打出“男人出位”
的幡号,大约是暗示成年女性潜在业主,在此安家,可期待猛男“出台”
,壮士光猪?就俗的本土化而言,这种楼盘广告引进语词,断然不及“坐拥”
、“层主”
、“公馆生活”
、“名门大户”
具有号召力。
因为导师曾说过,农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地主。
好像是列宁同志说的。
当“地主”
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而且还会受到各种法律的保护。
现在中国的农民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地主”
,国家年年保证政策不会变,让他们吃下定心丸,一直“地主”
下去。
现在很多人买房子已不是解决居住问题。
房子越来越大,园子越来越阔,就是地主心理。
俗有时候也是防身自卫的家什。
年轻姑娘初拿本驾车上路,后挡风玻璃上展一条幅:“向老司机致敬”
脾气在操蛋的,再见着生手压不住火的“老司机”
,见此条幅也会慢跟轻超,连喇叭都舍不得按,生怕吓着前边一摇三晃的“丫头妹妹”
,对不住小女子致敬一路。
大学毕业初涉世工作的姑娘,见到男性上级主管同事,开口就叫“大爷”
、“叔”
,把关系定位到“近亲”
,迫使“大爷”
和“叔”
们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不好下手,而且还要倍加呵护“大侄女。
这是俗能生巧。
先秦史我是永远记不住的,就像门捷列夫化学元素周期表一样眼晕。
后来偶然看到一个通俗版本,很是受用。
如:“干将说:我铸;鲁班说:我锯;专诸说:我砍;荆柯说:我刺;赢政说:没刺着”
这回彻底记住了。
俗就是把一切包装修饰、上光打蜡全去掉,直给。
去东北的路上,在一家街边饭馆,女同事要点“雅”
菜“梅菜扣肉”
,伙计一口承应,不多时端上一海碗冒尖的肥肉片子。
女同事不悦,用筷子扒拉碗底怒喝“梅菜呢!
?”
伙计憨答:“没菜,全是肉”
东北那地界,只有酸菜。
大碗肉是俗,但实诚。
实诚会导致误会。
作家出书,应邀在电台与听众“套磁”
,一山东汉子打过电话,直呼“老师!
俺就是崇拜你”
作家忙说“你这不是骂我吗?老师不敢当”
汉子那头愣:“我那(念“恁”
)么骂你了……我骂你又那(念“恁”
)么了?我操你大爷”
不欢而散。
俗是一种生存状态,一种情绪,一种诉求。
1932年,当时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
铸币,币面上铸字:“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呵。
如果嫌俗,把那个“呵”
字去掉,就没有的历史感,没有了当时正处于困境的红色政权那种急迫的诉求意志。
九十年代初,一个美国人指着**广场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的标语问:“他们联合起来要干什么?”
他不知道,60年前我们就开始搞联合了。
“食色性也。
这个中国圣人的总结所涉及的领域,绝对都是俗事。
没有人能脱俗,免俗,所以圣人才这么说。
去年有一个饭局,在座的基本都是“三件套”
,其中有的还拥有秘书、司机什么的。
酒过六巡之后,一个供职在某院的先生说:“假设从现在起,24小时之内,免除一切法度、制约,你最想干的一件事是什么?一定说实话!
谁假招的谁是王八旦”
“真招”
的不在此详述(涉及**),其中一位仁兄的想法比较特殊:“是全……全世界吗?那我飞……飞美国,把那……那谁……给那什么了,美国警……警察也不——不管吗?”
黄集伟原先做过“孤岛访谈”
,是拷问,逼供性质的。
把你发一荒岛上,问你带一本什么书,一张谁的CD什么的。
这是在学问层面上的游戏,较不了真。
聚光灯一照,一般的人就不说人话了。
摊上个惯犯,一句实话没有。
所以建议黄集伟弄一本“24小时”
的书,采取私下交谈,隐去姓名的办法,实录周围的人在24小时无法无天的日子里最想干的事。
如蒙不弃,一定会写一序。
2003年9月15日刘家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