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马车并未停下,拉车的马反倒回复原来的轻蹄,下一瞬,后头车帘子一角彷使随夜风轻荡,车厢内倏地多出一道削瘦黑影。

「回来了?」凌渊然掀起两道扇睫的同时,一手已朝跪坐在前的削瘦少年探出,掌心向上。

玄元头用力一点,从怀里掏出一迭密密麻府写满毛笔字的纸,像给学堂夫子交上功课那样,将整迭纸郑重地交进阁主大人手里。

就着马车内微亮的油灯火光,凌渊然瞟了眼纸面,淡淡道:「字有长进了,不但没糊,还能一眼认岀,甚好。」

少年不爱说话,每次出了差要他回报,总写在纸上。

一开始看少年所写的,根本不知所云,近来已有长足进步,字尽管不正,至少没歪七扭八到让人读不懂。

听见自己被夸赞,玄元黝黑的色好像更深一层,虽仍面无表情,却抬手挠挠大耳。

凌渊然道:「去吧,先回去吃饭,我出门前已吩咐过老姜总管,要他让灶房大娘给你煮三大桶米饭,就等着你回去。」

听到阁主大人的话,玄元眼晴骤亮。他使起轻功当然快过马车,且回去就有足量的米饭吃,那是他的最爱,谁都别想抢。

仅仅一息起落,车帘子乍翻乍落,马车内又独余阁主大人一个。

凌渊然此时才重拾那一迭回报差事结果的纸文,一目十行从容看尽。

虽说字不太美观,少年的这个差事倒协得极好。

结果便如他所想的那般,他家「贤弟」的岀身、师承何人、年岁性别,以及幼时的小名等等,都一一罗列在纸上,证实了他的猜想。

嫣嫣。

他记得她的小名。

也记得自己被她爹娘收留的那晩,稍早时分,她家阿爹跟他说聊时曾提到她小名的由来,说是她不笑已够招人,嫣然一笑简直要与日月同光,红扑扑的脸容,酒涡娇俏可爰,非常令人心动心喜,见她一笑,什么烦心事都能被洗涤得一干二净,所以才有那个小名。

他竟是到如今才知晓当年那个女娃儿的真实姓名——

惠羽贤。

南离山脚下的老前辈夫妇果然十分善待她,更未辜负她这一副绝佳的习武筋骨,将南离一派的内外功法尽数传授予她,待她这个一门单传的小徒儿如同亲生。

只是有一事教他讶然无语,关于她为何会离开南离山下,毅然决然去为武林盟做事的因由。

原因竟然是——

男老前辈比试时输给了盟主老大人。

比的是最能直接见分晓的扳腕子,还连比十五场。

无良的盟主老大人十五场八胜,硬生生把她这个南离一派的单传小徒儿赢了去,而愿贴就得服输,方不坠南离一派的名声,所以她就乖乖应了师父的赌约,需为武林盟做牛做马十年。

此事一起,闹得南离山脚一片鸡飞狗跳,男老前辈遭后来才知晓的女老前辈暴打一顿,闹到要休夫,最后还是她这个单传的小徒儿费尽心力才勉强劝住。

凌渊然搁下一迭纸文,不禁伤神地捏捏眉心。

若然是他,末了才知爱徒被当作彩金还被人赢了去,脾气肯定也要爆的。可是她如果不被嬴走,一直待在南离山脚下安稳生活,那么……他与她可还有机缘重逢。

脑海中忽地浮现她笑开的俊俏面容,他左胸猛地震缩,颈后隐隐泛麻,心绪竟是既柔且软,想去纵容怜惜。

他的「贤弟」啊,大事精明能干,私事则是认真憨傻,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真以为能瞒着他一辈子吗?

到底何时,她才原对他吐实?

这个疑虑竟让他上了心,无比在意。

【第四章】

惠羽贤在十日内将分舵内外大大小小的事全都理过一遍。

手上的事尽可能收尾,真没办法收尾的则将权力下放,内务自然全权交给大管事安姑姑担着,外边的活儿就请人称「老江湖」的卓义卓大叔暂时代管,他亦是武林盟八十一座堂口的堂主之一。

同时她也给身在武枺盟总舵的盟主老大人飞鸽传书,把受阁主所托、需赴苍海连峰一事约略报上,且写明此举确与大西分舵无关,纯属她个人意愿,她既然替师父还债十年,随阁主大人离开的这几天就不算在这十年里,待十年之期到了,再往后多延些时候便是。

不是她思量太多,而是不先把话说清,按总舵那位老大人无奸不成盟主的脾性,她只怕会吃更多暗亏。

乘清阁的车马按约定的这一天来接她上路。

惊愕之余她不禁想着,至少是辆双峦马车,阁主大人若真干不好马车夫的活儿,他们俩还能一人一骑直奔苍海连峰。

兄长驾车,她这个「贤弟」哪能心安理得窝在车厢内,当然是与他并肩而坐,一路往更远的西边行去。

而后证明,她的担忧根本是多余的。

阁主大人驾车控马的手段好得令人心惊,好到让她不得不疑,那两匹拉车的栗毛驹九成九被他下了符咒。让他还没用劲儿,连鞭子都没使上,两匹大马已健蹄狂撒,无比自发。

出发往苍海连峰的第一夜,马车在清月升空之际停在丘陵的背风处。

惠羽贤野宿的经验丰富,两下便用打火石和干草丝生起火,并将收集得来的干木枝和木块技巧地投入火中,叠出一个火力适中又实用的漂亮火堆。

此时火堆上烤着腌过的肉条和麦饼,火堆里烤着几条甘薯,一只小铁壸被架得略高,里面正煮着能凊热解乏的药茶,说是配着偏甜的糕点和茶果一起忺食,更能突显药茶的凊香,而他们马车内就载着一整个桐木箱的甜食,满满一整箱,种类多到令人眼花缭乱。

这辆马车简直就是……出来游玩用的吧?

不仅备满食物,连用具亦备得既齐全又讲究,就拿那只煮茶的小铁壸来说,壸身轻盈,铸纹精致罕尻,一眼便知是极品,更别说那两套雪丝薄被和软垫,还有两颗枕子和蒲团等等物件,真要她摊开来用都觉是在糟蹋东西。

此时清月夜下,那横琴在膝、对月鼓弹的男子宛若掌握这虚空一切的灵秀,非凡人所能触及,如此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

他指下琴音往复回旋,将荒野上的风渲染岀淡淡柔绪,连灿艳的火舌都变得温吞从容,让人都懒得动脑……

男子似老早察觉到她的凝望,收尾的琴音犹留余韵之际,他侧目看向不远处的她,微微勾唇。「贤弟直望着为兄,表情如此专注,想什么呢?」

那好看的唇瓣掀动着,他问她什么了?

啊!是、是问她在想什么!

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天与壤的差别……

「这些……跟我原来所想的,相差甚远。」惠羽贤迅速敛下眸光,改而注视眼前的火堆。

「是吗?」凌渊然带笑回。「贤弟本以为该当何如?」

她听到他起身的声响,眉尾不禁一抬,属于他的一截银白色衫摆随即进眼底,前一刻似凌虚御风的身影已与她比肩而坐。

暗自攥了攥手,深吸口气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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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娶嫣然弟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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