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废墟上的碰撞(4)
世界著名的热海温泉似乎远离战争,它奇迹般地保留着一座座圆形的露天水池,在那个傍晚,当三郎将李蜜蜜从马背上抱下来,解开她眼睛上的黑布时,李蜜蜜的身体已经落在一座水池中央,三郎把手放在李蜜蜜的两只**上说:“我并不想让你看见那些废墟,因为你是一个女人,忘记那些废墟吧,为了我忘记那些废墟吧,那是我的帝国所展现出的废墟,因为你是一个女人……女人应该生活在沐浴之中……”她的双手触到了她年轻的**,仿佛他已经带上了他的中国小恋人越过了被他所践踏的土地、所摧残的大地、所入侵的地域,仿佛只有用这种方式他和她才可能谈论爱情。在三郎的意识之中,爱情应该远离战争和废墟,应该在散发着诗意的中国温泉之中展开,所以,他把李蜜蜜带到了热海温泉,那是他与她相遇之中一次从未有过的沐浴,尽管三郎的双手抚摸着她的**,然而,她闭上双眼的刹那间就会看见那些燃烧的柱子、那些坍塌的房屋,三郎的温情似乎再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样沁入她的身体之中去,于是李蜜蜜的眼睛又一次出现了那种迷惘,她的身体渴望从水池中飘荡而上,三郎站在废墟上说过的话与三郎此刻说过的话交织在一起,她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要入侵腾越,日本人为什么要把腾越变成废墟?三郎再一次把她带走了,这次是把她带到一个更加隐秘的世界里去。当她沐浴完毕之后,三郎再一次用黑布蒙上了双眼,然后把她抱在马背上,马蹄之声扬在尘埃之中,她又一次嗅到了浓烟的味道,她用两手抱着三郎的腰,似乎想抱得更紧一些,因为她害怕自己从马背上跌入燃烧的废墟之中去。好像来到了一座森林,来到了一座森林深处的房子里,三郎终于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了。然后三郎抱着她进入了一间小房子,门砰的关上,三郎解开了那块黑布,三郎说:“现在你可以睁开双眼了。”她睁开了双眼,这是一间土坯似的小房子,三郎说:“在我决心为我的帝国而服务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已经离开松子小姐了,我前去见她,她站在一棵松树下,她的裙子被微风吹拂着,那是一年之中来得最早的春风,我从那一刻就知道,那是我与松子小姐最后的见面,因为我知道我要走了,我穿上了军装,我成为了一名军人,意味着我为我的帝国所献身的那个时刻已到,我从离开日本时就想好了我不会活着回去见松子……我出来了,但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会见到你……在我们入侵曼德勒城的那个夜晚,你奔跑着,我看见了你,你奔跑的姿式多么像松子,就那样我把你带走了,我没有想到另一个像松子一样的女孩子竟然在曼德勒城等待着我……”三郎的眼里似乎噙满了泪花,这是李蜜蜜第一次看见三郎的眼里有泪花,她的心被三郎的声音融化着,她那颗迷惘的、颤栗的心灵就这样又回到了战争后面的乌托邦世界里。门窗都合拢着,那是一个异常宁静的夜晚,三郎和李蜜蜜的身体就在这种潮湿的散发着忧伤气息的小房间里轻轻地碰撞着。沉浸在爱情之中的李蜜蜜直到现在仍然弄不清楚给她带来爱情的这个日本青年男人,就是带领日本军队进入中国腾越城的入侵者之一,而入侵者进入腾越时,也正是刘佩离和刘佩东在高烧之中发出谵语之声的时刻,然而,腾越城突然像发生了地震一样,阳温墩也必然被震动,因为阳温墩离腾越城最近,腾越城就这样开始沦陷在日本军队的铁蹄之下。刘佩离和刘佩东终于从高热之中醒来了,他们从床上爬起来,院子里站着刘佩离的母亲、妻子、两个妹妹、两个儿子,使他感到惊讶的是母亲已经衰老了,小脚女人吴玉兰已经进入中年,两个妹妹已经变成两个漂亮女人,两个儿子已经是少年了,刘佩离环顾着这个世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回到阳温墩了;刘佩东从他离开阳温墩以后似乎就没有回来过。他最初时在追求着一个爱情中的英国女人,再后来被一个迷恋中国丝绸的英国女人迷恋过一段时间。然而他的生命的意义似乎一直在跟随着一支穿越南方丝绸之路的马帮,而此刻,他的马匹被日本人带走了,那些日本骑兵正骑着他的马儿前来入侵腾越。母亲关好了门窗,站在大宅院中央说已经到了一个最艰难的时期,不允许任何人出门,因为她已经听说过日本人的刺刀是无情无义的,日本人的刺刀已经在腾越城里杀死了许多无辜的男女,现在,在腾越城中到处是废墟,到处是人的尸体,鲜血已经染红了腾越城……母亲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笼罩过刘家大院,她说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每个人都要保护好自己的生命,人来到世上走一圈是多么不容易,太阳挂在天空,既然有太阳挂在天空,那么灾难的日子也不会太久远,从现在开始,刘家宅院中的男女老少都不允许出门……母亲说完端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她就这样做了门神。刘佩离和刘佩东面面相觑,母亲穿着一双绣花鞋坐在门口,不允许刘家宅院里的任何人出门。但不管怎么样母亲到了半夜,总要睡觉,这个时刻也正是刘佩离和刘佩东溜出宅院的时刻。从大门出去是不可能的,因为钥匙在母亲手中,只有攀越墙壁出去,在这个世界上--刘佩离和刘佩东都急于去找回自己的女儿和马匹。他们无法阻止日本人进入腾越,他们听说过**已经在跟日本人赴死奋战,他们这一生从未想象过战争,在他们的小世界里,战争是如此遥远,然而一夜之间,战争就在眼前,战争就是让人类相互流血,互相搏杀,是日本人入侵中国腾越而挑起了战争,而刘佩离的女儿李蜜蜜竟然跟着日本人跑了,他想无论如何都要把女儿从日本人手中找回来,刘佩东呢,他失去了100多匹马,而那些马儿正在为日本骑兵服务,他的灵魂似乎已经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兄弟俩攀越出了刘家宅院的围墙,在那个后半夜,阳温墩像进入死亡之梦一样宁静,兄弟俩沿着阳温墩通往腾越的小路开始奔跑起来,总算跑出了母亲筑起的丛栏,他们在漆黑的夜里感受着世界的变化:风儿变了,风中裹挟着浓烈的血腥之味,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嗅到人的血腥之味,血腥味仿佛离他们并不遥远,就在前面不远处,在那片麦田深处。于是,兄弟俩朝着麦田深处走去,他们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们都知道世界变了,日本人给整个腾越带来了血腥。突然,刘佩离的脚被绊了一下,紧接着刘佩东的脚也同时被绊了一下,两个人的身体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表达的东西,两个人同时弯下腰去,在漆黑的后半夜里,他们借着从天空射向大地的一轮黯淡的月光的照耀看见了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他们都见过日本军人,所以他们两人都一致否定躺倒在田野中已经昏迷受伤的不是日本男人,他们想起了传说中的国民军,在日军进攻腾越时国民军同日本进行了殊死奋战。刘佩离伸出手去触摸到了两个军人的脉搏,这意味着他们并没有死亡,只是昏迷受伤,刘佩离和刘佩东的双眼在黑暗之中彼此对望着,最后决定把两个受伤的国民军人背回阳温墩的大宅院去。两个人背起了他们,沿着麦田中漆黑的小路向着阳温墩奔跑而去,此刻,他们面对日本人的入侵,第一次遗忘了已经消失的女儿李蜜蜜、已经沦为日本人骑兵胯下的100多匹骏马。刘佩东攀越进墙用斧头砸开铜锁的声音,在那天晚上震撼了死气沉沉的阳温墩的梦乡,很多人并没有进入梦乡,他们只是在黑夜之中睁着双眼,倾听着从腾越早晨呼啸而来的风,在那风声中每个人似乎都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风儿把血腥味从空中荡漾到了阳温墩,而刘佩离举起斧头敲开门锁的响声使阳温墩的梦中充满了恐怖。刘佩东终于把门敞开了,他打开门帮助刘佩离将两名气息奄奄的国民军人背进大宅院时,母亲第一个置身在院子里看见了这一场景。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