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要是傅折桂是那种爱挑事的人,她大可以藉机教小虎子一些话把张氏气死,把李家搅得鸡犬不宁,不过她当然不是,她根本不愿意利用小虎子。
傅折桂把小虎子抱下地,给他打水洗脸,嘱咐他道:「以後不准说这种话,你奶奶那麽疼你,你这麽说不是要气死她吗?她对我不好,我才对她不好,但你不可以。以後再这麽说我就不理你了,记住没有?」
小虎子囫囵道:「记住了。」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那娘是不是就不离开我了?」
「是啊。」傅折桂揉了揉小虎子的头。
小虎子这才开心起来。
李家果然没给傅折桂留下半点早饭,锅里只有给小虎子温着的一小碗米饭。
米饭取出来,上面盖上厚厚一层奶油一样的猪油,就是小虎子的早饭。
这东西在吃不起肉跟白米饭的农村可说是皇帝一般的待遇,可是在傅折桂看来,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天天给他吃猪油拌饭,不讲究营养搭配,她觉得小虎子能健康的长到现在,还长得这麽水灵,真是太不容易了。
长期这样肯定会毁了小虎子,小孩子嘛,可不能挑食。
傅折桂不想让小虎子吃这个,可外面的张氏看似在挑豆子,其实一直看着这边,就怕傅折桂偷吃她孙子的早饭,因此傅折桂也只能先委屈一下小虎子。
小虎子胃口不是一般的好,也不挑吃的是什麽,香甜的吃了起来,一看就是个省心的孩子,傅折桂越发喜欢他。
待小虎子吃完饭,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暖暖的眼光照得人浑身舒服,傅折桂一边晒着阳光,一边逗小虎子玩,又想起了赚钱的事。
傅登科要钱,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看张氏那副吝啬的样子,要借钱根本行不通,她必须自己赚钱才可以。
有了钱才能给小虎子改善伙食,才能安身立命、更好的生活下去,这是她的当务之急。
可是怎麽赚钱呢?她所处的这个地方是文王县外的一个小村子,村前有河,不过河里的鱼小得连最细密的渔网都捞不起来,村後没有树也没有山,村子倒是有几个。
她根本没有赚钱的途径,这大概就是住在人口密集之地的不便。
难道要像以前的傅折桂一样洗衣服?
文王县算是一个挺繁华的县,县里有很多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衣服自然不会自己洗,傅折桂就是专门给大户人家洗衣服的。
当然,那些老爷、小姐的衣服不会给她们洗,就连丫鬟的衣服都少,她们洗的大多数都是奴仆跟婆子的衣服,全是灰暗色调、很难清洗的衣服,尤其冬天全是大棉袄、大棉裤,河里的水还夹杂着浮冰,她们这些浆洗衣服的人就这麽生生把手在冰里泡着,不长疮才怪。
就算是这样,这活计也还是很多人抢呢!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分派活的郑婆子是看傅折桂可怜,洗得乾净,干活又不惜力,这才一直把衣服分给她洗的。
想起那拧也拧不动、抓也抓不起的厚棉衣,傅折桂就知道她干不了,不是她吃不了苦,是这已经不是吃苦的事情了,这会要人命。
以前的傅折桂就是天天这麽熬着,才会吹了一场凉风就一病不起。她如此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养着都来不及了,怎麽能做这个。
对了,洗衣服都是一个月结一次钱,原主病得突然,似乎还有一笔钱在郑婆子那里没结呢,她倒是可以去取回来,也能顺便去县城里转转,没准能发现赚钱的办法。
傅折桂越想越觉得该如此,嘴角立刻翘了起来,笑得如春花一般灿烂。
这世间大概没有人会比傅折桂更爱笑,且笑得更让人觉得心暖的了。
她以前就是每天都挂着这样的笑,才让家里沉闷的气氛欢乐了几分,现在的境遇比以前好了很多,她这笑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怎麽能不美丽?
墙头上,有个人差点被傅折桂的笑容晃花了眼睛。
这就是他的新媳妇?感觉不错啊!
他定了定神,往张氏所在的屋子望了望,而後跳下了墙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会坏了大事,他这次能回来一趟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必须要忍。不过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他也许可以……
【第二章李三郎哭求银子】
当天下午,就在傅折桂准备进城的时候,李三郎突然红着眼睛如同疯了一样从外面跑了进来。
「娘,娘,你快出来看看,衙门给咱们送钱来了。」他指着院门喊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全是兴奋。
张氏推开窗户朝外面张望着,「什麽钱?你胡说什麽呢!」她就听见钱这个字,其他的都没听见。
「衙门、衙门来人了,说是给咱们发抚恤金呢。」李三郎急道:「娘你快出来,衙门的人马上就到了。」
张氏这下听明白了,赶紧下了炕从里面走出来,後面还跟着一脸惊奇的李小妹。
李小妹是张氏的小女儿,今年十七岁,长得有些黑,但眉眼还是挺耐看的,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但是因为在孝期中,亲事被耽误了,张氏常为此事发愁。
傅折桂正筹谋着钱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顿住了脚步。
另一边,田氏像闻到了香味一样,从房间里窜了出来。
这时,李二郎从外面引进来一个穿着官服的衙役,见张氏已经出来了,他赶紧给双方互相介绍,「张大哥,这就是我娘。娘,这位是张大哥。」
现在地还没开化,没法播种,但却是撒粪的好时节,李二郎跟李三郎在地里撒粪,张衙役问路正好问到他们俩,这不是巧了嘛!
李三郎跑回来报信,李二郎引着张衙役回来,短短的一段路,李二郎竟然跟张衙役变得如此熟络。
张氏有点紧张,陪着笑脸把张衙役往屋里请,「快进去坐,进去坐。」
张衙役是个爽利的人,他摆了摆手,「老太太,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去坐了。这次我是奉了上面的命令,专门来给你们送抚恤金的。」
「抚恤金?」
「你家大郎不是战死沙场吗?这抚恤金是朝廷给你们家的补偿。」张衙役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提起李大郎的死,张氏脸上的热切淡了几分。如果可以,她比较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儿子,谁想要这抚恤金呢!
张衙役见惯了这些,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张氏,没等众人挽留就离开了这里。
这件差事於他来说也不过是日常一件小事而已,虽然上面给李家的抚恤金有点多,但也不关他的事。
他走了,李家的人立刻活跃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张氏手里的那个红布包,那红布包看起来不小,里面应该有不少银子才对。
张氏冷哼一声,拿着布包进屋,其他人自然跟上,就连对屋的小虎子都迈着小短腿凑了过来。
屋里,张氏打开红布包,只见里面有两锭小孩手掌大小的银锭,银锭呈元宝状,白光闪闪,几乎闪瞎人的眼。
「这是十两一个的银锭吧!」李三郎拿起一个银锭就舍不得放手了,用手抚摸着那银锭,就如同抚摸自己的爱人一样着迷。
「二十两?!」李二郎惊讶道:「附近村里也有出去当兵的,他们家里还真有几个拿过抚恤金,可是从没听说过有这麽多啊。」
「你管那麽多干麽,官府给咱们,那就是咱们的了。」田氏盯着白花花的银子直庆幸,幸好白天娘没同意分家,不然这银子哪还有他们的分。
二十两银子啊,够买四、五亩好地,或者够他们舒服的生活三、四年了……
「这银锭底下还有字呢。」李小妹突然道。
她这麽一说,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
「这写的是什麽?」李家人一家都是农民,没一个认识这些字。
「安平府,景德三十八年。」傅折桂心中一动,二十两,傅登科那边再凑一点就够上京科考的路费了。
众人一齐看向她。
「在家跟着学了一点,认识几个字。」傅折桂随口解释着,「景德三十八年,也就是去年,这银子是去年在咱们安平府铸造的。」今年是三十九年,这位老皇帝在位的时间可够久的了。
最後这句,是傅折桂心里琢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