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每一个人(2)
我们看着皓廷桌上那本《暗夜哭声》从上个星期一摆到这个星期三,看着他的刑法总则翻开第四十二页,到过了一星期之后还是在第四十二页,看到他床上的棉被就可以知道他有没有回来睡觉,看着他一下课就不见人影,餐厅里也不曾出现过他的身影,亚勋、阿居跟我都全然无计可施,只能看着他一天一天地憔悴。想找到皓廷其实并不难,只要你到篮球场去就可以看见他。他把所有的体力都用在球场上,三对三的斗牛赛,他可以不断地赢球,从日正当中到夕阳西斜,篮球不曾离开过他的手上。系队的学长来到寝室好几次,要请他加入系队,我们每一次的转告,得到的答案都是「不想去」。校队的学长也来到班上好几次,要他加入校队,我们每一次的转告,得到的答案都是「没兴趣」。阿居问我,是什么样的依赖让皓廷可以为了篮球废寝忘食?我不了解爱情,也不曾为了什么而废寝忘食,所以我只能摇摇头地回答阿居。亚勋说,让皓廷废寝忘食的不是篮球,而是睿华。这句话让我跟阿居有了一点头绪,我们跑到台北护理学院去找睿华,把皓廷的情形一字不漏地告诉她。「本来我以为我喜欢的,是一个爱运动的男孩子,但后来我想清楚了,我爱的,是一个爱运动,但是更爱我的男孩子。」睿华很认真地说着,眼神中有形容不出的坚定。「一点情面都不留吗?」阿居急着问她。「感情事谈的是相爱,不是留着情面,却又带着伤害。」「我觉得,皓廷很爱妳,他并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错,只是放不开对篮球的热爱而已。」我说着,却感觉到语气中掺着一丝颤抖。「哪天他放不开的,是对我的热爱的时候再说吧。」面对这一次「庭外和解」的失败,我跟阿居都很丧气。阿居说他不懂,如果真的相爱,为什么不能多一些包容,却只想到要分开?对于阿居的问题,我有着同样深的疑惑。我一直以为,两个人相爱,爱屋及乌这件事会自然地成立。或许我们都为睿华考虑得太少,而皓廷的难过我们又看得太多,所以一旦无法跳脱出来看,这件事就没办法有一个公平的结果。有一天,我们在念完了隔天要小考的民法总则,而亚勋则拚命地研究着他哲学系必修的Logic时,回头看了一下皓廷的位置,深夜一点四十几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们决定到篮球场去找他,不管如何、不管他领情与否,我们都要跟他谈一谈。完全没有灯光的篮球场,传来阵阵的篮球拍打声,一个敏捷快速却显得孤单的身影,在这座寂静的城市中,有着不知如何形容的对比。「我们今天去见了睿华,跟她聊了一个下午。」阿居跟我站在球场旁边,他的这句话引起了皓廷的注意。原本任我们怎么叫,也只是简单嗨个两句的皓廷,终于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找她做什么?」「救你。」我看着皓廷,故意冷冷地说着。「救我?」「对,我们不能再看着你继续这样下去。」「我没怎么样,上课照上,从没翘过一堂课,我正常得很。」「是吗?明天考什么你知道吗?」「……唔……」皓廷没有说话,他走了几步路,把地上的球捡了起来。「她……好吗?」「我们不知道她到底好不好,但很明显的,没有你这么糟。」「是吗?那就好,至少她比我快乐。」「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的难过?我们不能帮什么,至少我们可以听。」阿居拉住皓廷的手,激动地说着。静了几分钟,我们三个人没有人再说话,深夜里的篮球场好安静,我彷佛可以听见皓廷心中正在翻涌的痛苦。终于,他瘫软了下来,跌坐在球场中央。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