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肖特兰兹(3)
赫曼尼又不说话了,露出一副霸道、冷漠的神态。随后她说:“不,我认为挑起敌对和竞争精神是不对的,这会造成仇恨并与日俱增。”“可是总不能彻底消除竞争精神吧。”杰拉德说,“这是刺激生产和进步所必不可少的。”“不”,赫曼尼悠然地说,“我认为人们可以废除它。”“我必须说,”伯基发话了,“我也讨厌竞争精神。”赫曼尼正在吃一片面包,听伯基这样说,她忙把面包从牙齿间拿出来,动作缓慢而可笑。她转向伯基:“你的确讨厌它,的确。”她亲切而感激地说道。“是讨厌。”他重申。“是的。”她放心又满意地自语道。“但是,”杰拉德坚持道,“你不会允许一个人夺走他邻居所赖以生存的东西,那么为什么又愿意让一个国家抢走另一个国家的生计呢?”赫曼尼嘴里咕咕哝哝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满不在乎地说:“但这并不是一个财产问题,对吧,这不是一个商品的问题吧?”杰拉德对她的说法感到非常气愤,因为她在暗示他的说法是粗俗的实利主义。“当然是,或多或少都是这样!”他反驳说,“如果我从一个人头上抢走他的帽子,那么这顶帽子就成了他的自由的象征。当他同我争夺帽子,那么他就是为了他的自由而拼搏。”赫曼尼有点不知所措了。“是的,”她恼羞成怒,“但是用假想的例子来争论并不能真正地说明问题。并不会有人来把我头上的帽子抢走,是吧?”“那是因为法律阻止了他。”杰拉德说。“不只是法律。”伯基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会想要我的帽子。”“那只是想法上的问题。”杰拉德说。“也许只是帽子的问题。”新郎笑着说。“如果他真想要我这样一个帽子。”伯基说,“那么,这就需要我来作出就决定了,我要考虑怎么做对我的损失更大,争夺帽子还是做一个自由自在、淡然处之的人。如果我为了帽子被迫做出搏斗,那么我就失去了自由。重要的是哪一个对我更有价值。”“是的,”赫曼尼奇怪地望着伯基说,“对。”“可是,你会让别人从你的头上摘下帽子吗?”新娘问赫曼尼。这个身高体直的女人缓慢地把脸转了过去,好像这位新发言者的问题根本无关痛痒。“不会,”她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回答,似乎还藏有暗笑,“不,我不会让任何人从头上把帽子摘掉。”“你怎么阻止他们呢?”杰拉德问。“我不太清楚,”赫曼尼慢慢地回答说,“也许我会杀了他。”在她的口气中夹着一种奇怪的窃笑,透出一股凶狠而又令人信服的幽默。“当然,”杰拉德说,“我理解伯基的观点,这是个关于帽子和心情平静哪个重要的问题。”“是身体的平安。”伯基纠正说。“好吧,随你便。”杰拉德回答说,“但是对于一个国家,在此事上你怎么做出选择呢?”“上帝保佑我不会遇到这种事!”伯基笑道。“是的,但假设你真的面临这个问题呢?”杰拉德坚持说。“都一样的。如果国家的头顶上带着的是顶五先令硬币的旧帽子,那就让那个窃帽贼拿去好了。”“可是一个国家或一个种族的王冠能是一顶帽子吗?”杰拉德依然坚持说。“我想肯定是。”伯基说。“我可不敢肯定。”杰拉德说。“我不同意你的说法,鲁伯特。”赫曼尼说。“好吧。”伯基说。“我十分赞同国家的这顶旧帽子。”杰拉德大笑道。“你戴上它就像傻瓜一样。”他的那个仅有十几岁的妹妹黛安娜冒失地说。“哎呀,我们尽谈了些旧帽子的事。”劳拉·克瑞奇喊道,“现在别说了,杰拉德。我们就要祝酒了,我们来祝酒了。举杯,举杯,来,来,祝词吧!”伯基盯着他的杯子斟满了香槟,一面还考虑着种族和国家的问题。杯中的泡沫慢慢溶去,斟酒的人退开了。看着这新鲜的酒,伯基突然觉得一阵干渴,于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屋子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他察觉到了,感到有点不安。“我是故意这样做的,还是出于无意呢?”他自问着。于是他含糊地认定,他是“无意中的故意”这么做的,他转身瞥了一眼身边那个仆人,那仆人走起路来无声无息,一脸不满和冷漠。伯基觉得自己厌恶干杯、厌恶仆人,厌恶聚会,乃至所有的人。待他起身祝酒时,不知为什么他竟感到有些恶心。午餐终于结束,几个男人散步来到了花园。这儿有一片草坪和几块花坛。花园边上是一排栅栏,将这一小块土地隔绝开来。这里景色迷人,一条林荫公路沿着山下的一坛浅湖蜿蜒而至。在明媚的春光里,湖面荡起微波。湖对面的树林里泛着淡紫色的光,充满了勃勃生机。一群可爱的泽西乳牛来到栅栏旁,柔软的鼻嘴上长满绒毛,向人们喷着粗气,好像是想要得到一块干面包。伯基斜靠在栅栏上,一头母牛正往他手上呼气,热烘烘的。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