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二
他没动,那小丫头就得寸进尺地踩到他的脚背上,把他当做树想往上爬……
庾邵脸一黑,伸出一只手从上按住她的脑袋,「你……」话没说完,就见小脑袋仰了起来,歇斯底里冲他张开手臂哭喊道:「抱!……」
暗黄的肤色和泛着青的眼周,一点也不似个正常的三四岁小女娃,头发乱乱的衣着也不讲究,长的还不讨喜。
庾邵的性子其实并不算多好,本该不耐烦立刻推开的,可是在看着她惊慌恳求的大眼睛,被那消瘦硌人的胳膊环住腿时,一种被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依赖着的感觉让他停住了手,无缘由地忽然想着,能够怕成这个样子,她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弯腰将她提了起来,放到了手臂上,迟疑了下,有些僵硬地在她后背拍了拍,低低道:「好了,现在她够不到你了。」说完自己脸都红了,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暗唾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自己跟着一个小丫头发什么疯。
那小丫头渐渐软下了身子,轻飘飘的一个胳膊拖着也不累。她蜷缩在自己胸前,小脑袋抵在下巴下面抽抽搭搭的,不知过了多久才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竟然睡着了。
庾邵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四周没人,容莹的院子他不方便进,回前院似乎也不合适,只得黑着脸站在原地拖着这人在原地等着。
好在没有太久,一个白衣少年寻了过来,清冷的五官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虑,在看到庾邵和他身上趴着的某只愣了一下,接着大步走过来,直接将人似乎是带抢的捞了过去,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个子还没有张开,抱着一人看起来并不算轻松,他却没有犹豫,直到人在手上了,这才站定,恭敬地对着庾邵点头问好:「蟾月哥哥。」
「……」庾邵手里一下子空了,回过神后眼神复杂地「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在这里,白衣少年就又恭敬地微倾了个身,淡淡道,「不打扰蟾月哥哥了,晏告辞。」然后抱着小丫头转身径直向后院走去了,连带着庾邵后一句「后院之地男子不便进入」也没能说出口……
庾邵靠在车壁上睁开眼来,微微晃神。
他当时并不知容芜的身份,随着今后容四姑娘的名声越来越响,并且总是跟公子晏一同说起,他也就自然想到了那个下午,惊慌地撞到他怀里的小丫头。
他想,自己能记到现在,或许是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带给他那种冲击,那种被人完完全全依赖而需要着的感觉了吧。
那感觉太令人深刻,以至于在之后听到任何关于容四姑娘所言所行的传闻,他都忍不住会去想,那也许就是真的呢……
他不熟悉她,却觉得她不会说谎。毕竟会露出那种惊恐的眼神,怎么会是装的呢。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如今被捆绑在敬天台上,也不知会怕成什么样子,那被垂下长发遮掩下的神色,是不是和记忆中那个小女娃一般充满了无助和恳求……
这一次,若能帮忙,就再帮她一次吧。
「公子,凫山到了。」外面王七的声音,打断了庾邵的思绪。
「嗯。」庾邵淡淡应了声,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凫山脚下,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石阶就在眼前。
「你留在这里等着,若我与公子晏错过了,你便告之她容四姑娘的事,让他快些赶回去。」
「属下得跟着您!」
「别闹,我很快便回来。」
王七还想说什么,只见公子已经迈步走上了石阶,挺拔的背影越来越远……
行至一半山路,忽听兵器打斗的声音从林中传出,庾邵神色一凛,闪身探了进去,隐于树后见一身白衣的姬晏正与几个蛮夷之人战在一处,他的功夫只能算是一般,全靠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勉力维持。
「公子!……」最后一个护卫替他挡住了身后一刀,吐血倒了下去。庾邵再不犹豫,抬手放出一颗讯号召唤暗卫,现身闪到了姬晏身边。
「……蟾月?」姬晏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他,转头讶然道。
「专心些。跟着我,往山下撤。」庾邵一把将他扯到身后,挡开一人的利剑,向后退道。
此地上不到朝恩寺,下又离山下很远,可谓进退两难。权衡过后,他还是决定尽快向下与暗卫汇合,一来不确定寺中武僧可否一战,万一让无辜僧侣受到牵扯便不好了,二来下山容易,以姬晏如今的体力往下面走更为容易些。
姬晏一直被护着只是衣衫不洁了些,倒未受伤,此时依言紧跟庾邵往下移着。
过了片刻,就见山下冲上来了一人,庾邵余光一看脸就黑了:「你怎么来了?」
王七提剑加入进来,回道:「属下看到了公子的讯号,担心公子!」
「来的正好,你带他先走!」庾邵说着一把将姬晏推了过去,转身挡住几个蛮夷的攻击,留给他们抽身的机会。
「属下不走!属下怎能留公子一人!」
姬晏也皱眉道:「晏也不走。」
「你必须走!」庾邵语气一重,瞪向自己年纪不大,却是亲手训出来的暗卫,「你带着他!告诉他要去做什么!」
「……公子!」王七杀红了眼,「谁的命都比不了您!我不走!为何要为了随便什么人,让公子置于险地……」
「这是命令!你必须遵从。」庾邵冷静道,「其他暗卫很快会来,我不会有事。况且……这些蛮夷不除也是当年留下的祸患,是我之责。」
「那太子晋已经登基了!公子已经帮的够多,何须再顾虑他!」
「当年我既决定助他,便已想到今后之事,蛮夷霍乱,于周于晋都不得不除!」庾邵不愿再多言,最后沉声道,「爷的事心里自有分寸,你莫再误事,立刻带他走!」
话已至此,王七咬咬牙,高呼一声:「属下马上就回来!公子保重!」抓起姬晏,向山下冲去。
回到马车边,交代完毕城内之事,本想让他自己赶回去,却见他已经气竭,又气又急,只得将他塞进马车内,自己坐上赶了起来,边甩鞭子边哭着道:「公子吩咐的不能不听,不能不听……不能……回去……」
「姐姐!」当容茂怒吼着用手去搬带着火的木块时,一辆马车终于在人群外停了下来。
「容茂!你回来!」
人群自动分开两侧,让姬晏走了进来,却见今日的公子晏衣着竟有些狼狈,左手还不自然地曲着,像是带了伤。
「公子晏,此乃容府族中私事,还望勿要插手。」
「在下无意插手,但此事既因靖宁侯府而起,便没有被随意扣上人命的道理。」姬晏经过路上的短暂休息,哪怕仪容不复,气势却仍然清冷让人生畏,此时靖宁侯府听闻了消息,也有护卫赶来,围在他身后与行刑之人相持。
姬晏一个手势,便有不少人上去灭火。
「对容芜的处罚乃祈之女神通天之结论,不可更改。」掌刑的容族长辈道。
姬晏冷笑一声:「既是神灵的决定,不如请祈之女神当面道出神谕可好?」
「祈之女神如何能来这种地方,她虽没来,可神谕却在我手上!」一声清亮傲慢的女声忽然响起,只见澍玉公主手举一卷黄轴昂首走来,直直来到姬晏面前,晃了晃手,似笑非笑地递了过去。
姬晏接过来,却看也不看地丢进了火力,薄唇轻吐两字:「假的。」直气的司马妗面容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