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票》 第五章(1)
黄玉昆往瑞王府上请安,问道:“王爷,祁家帐册怎么也找不出,这范其良案……”瑞王爷道:“哪里还有什么范其良案?范其良人已经死了,一了百了!”黄玉昆闻言惊慌,一时不敢接腔,只张口望着瑞王爷。他怎么也猜不透瑞王爷的心思,只试探道:“可是皇上降有严旨,着令下官继续追查……”瑞王爷微笑道:“玉昆哪,你殿前行走这么多年,怎么就不开窍?”黄玉昆一头雾水:“这……”瑞王爷突然低了声,道:“本王告诉你一个字:拖!”“拖?”黄玉昆点点头,若有所悟。瑞王爷点头道:“对,就是个拖字。”瑞王爷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半天再不说一句话。黄玉昆望着瑞王爷如此从容,有些佩服,又有些害怕,脸上表情极是复杂。瑞王爷轻轻放下茶杯,道:“他们要打仗,就让他们打去!三百万两银子让他们折腾,一百万两银子也是让他们折腾。急着凑那么多银子干吗?”黄玉昆道:“下官明白。”瑞王爷道:“义成信的帐册还是要追的,只是得讲究些手段。银子,僧格林沁也关心着哪。”黄玉昆问:“王爷意思,若是僧格林沁拿到了帐册,库银就得马上追回来,白白充作军饷……”瑞王爷道:“玉昆,你饱读诗书,却还得学学说话啊。话是不可以这么说的。我们可不能故意耽误军国大事啊。”黄玉昆道:“只是皇上着令户部查办此案,朝廷文贴遍布四海,玉昆不敢拖呀!”瑞王爷只顾喝茶,没有吭声。陈宝莲察颜观色,插话道:“依我之见,黄大人雷声可以大些,雨点可以小些。”瑞王爷望望陈宝莲,哈哈大笑,说:“玉昆呀,你这个大才子,脑子可不如我家奴才好使呀!我估计祁子俊早已潜回山西。你把我的意思告诉杨松林,让他见机行事。”快马传信,很快就到了太原府。李然之抖着北京来的密信,问道:“杨大老爷,我跟您也这么多年了,官场上的事见得也多。今日个却有些不明白了。”杨松林说:“你李先生还有不明白的事?”李然之说:“这祁子俊到底是抓还是不抓?”杨松林说:“谁说不抓了?但是,抓人是为了帐册,为了银子!”李然之说:“可是瑞王爷的意思,我有些琢磨不透。”杨松林道:“朝廷里的事情,你就少琢磨,会给你惹麻烦的。好了,不说这事了,我今天有些烦!”杨松林来回踱步,突然停下来,坐在椅子里,神情先是颓然,然后焦躁起来,说:“吴大人点了巡抚,向大人擢升军机大臣,殿前行走。我同他们都是经常走动的朋友,桌上摊烧饼,谁比谁厚,彼此都清楚。他们上去了,为什么就没我杨松林的份呢?”李然之道:“瑞王爷对知府大人向来很是器重,我想只是如今出了库银的案子……”李然之话还说完,杨松林目光严厉地望着他。李然之忙转了话头,说:“瑞王爷平生清廉,最见不得的是银子。可是,毕竟户部是他老人家掌管着的,他老人家偏又是个自律很严的人,在皇上面前自会更加小心。如此一来,就不方便多替您说话了。”杨松林道:“照你这么说,我杨松林岂不要老死太原?”李然之道:“说来也怪,在京城的那些官,钻山打洞的想放下来任个知府、巡抚什么的,大小是个方面大员,自掌一方,威风自在;呆在下面日子久了又腻了,老惦记着回到京城,去做京官,殿前行走,日睹天颜。”杨松林不耐烦了,说:“你没事瞎琢磨什么呀?替我好好儿想想法子。”李然之道:“我刚才说的,正是替大人想法子来着。”“怎么说?”杨松林问道。李然之道:“要想进京城,就得把京城的那些官儿琢磨透了。那些个京官,最不乐意知府、巡抚的往京城去做官。”杨松林目光疑惑,又示意李然之讲下去。李然之说:“您想,他们凭着篇文章,由一个穷读书人,一夜间就变成了京官。他们别的不会,只懂些个文牍功夫。开口孔圣亚圣,言必太祖圣祖,做些官样文章,都是些百无一用的迂腐书生。”杨松林点头赞同,脸露傲气。李然之接着说道:“不像您,打小在瑞王爷面前当差,放下来又主政一方,文又文得,武又武得,可谓文韬武略。您这样的人若是进了京,哪有那帮读书人的风头?”杨大人先被奉承得浑身酥软,后又垂头丧气,道:“我杨某就听凭这帮酸不溜秋的读书人挡了门槛不成?”李然之说:“未必!但得运筹运筹。”杨松林问:“然之有何高见?”李然之说:“说句直话,知府大人行走官场这些年,依李某看来,您最叫我敬佩的是忠,最叫我不以为然的还是忠。”杨松林大为不解,问:“此话怎讲?”李然之说:“您只效忠瑞王爷一人,肯定不行的。”杨松林道:“杨某是瑞王爷包衣,瑞王爷对我是恩同再造,我若再听命于别人,岂不是背叛了瑞王爷?”李然之说:“您效忠瑞王爷,不错。但别的王爷,您也要顾及着不是?那些个军机大臣、尚书您也得顾及不是?”杨松林道:“言之有理!”李然之说:“就说上回在瑞王府看戏,我偷偷儿瞧那位六贝勒,沉默寡言,目不斜视,往那儿一坐,就有龙盘虎踞之象。”李然之突然压低了嗓子,“说不定改天他就是皇上。”杨松林张口结舌。李然之笑道:“像这主儿,您就得先拜着。瑞王爷岁数也大了,哪天皇上着他歇着了,您杨大人可不能歇着不是?”杨松林站了起来,来回走着,步子有些焦躁。他突然立定,指着李然之说道:“好吧,我听你的。此事你就替我筹划着。”李然之问:“杨大人,您知道现在京城里走门子,最时兴的是什么吗?”杨松林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那还用说?不是银子,就是变了花样的银子。”李然之摇头道:“杨大人公务繁忙,不太注意情势的变化。我私下里看得明白,京城时兴的玩意儿,除开银子是不变的,其他的都在变。就说这几年,先是时兴灰,接着时兴红,这会儿时兴黑!”杨松林摇头道:“本府听不明白。”李然之说:“灰的是说古董,红的是说女人,黑的是说大烟!”杨松林说:“大烟可是大清严令禁止的啊!谁敢拿去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