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薛媌几乎是在忙乱中迎来了这一年的除夕,虽说她起得没有很早,若是简单俐落的梳妆也是不必有最後的手忙脚乱。
但她想是如此想,偏萧缜这人不知是心里哪根弦动得歪了,直要为她嘴上涂胭脂,其结果便是将她的粉唇涂了个一塌糊涂,她仔细地擦拭也是不行,到最後还是重新净了脸、匀了粉,倒耽搁了不少时候。
最後从房中出来时,薛媌终於打扮得差不多了,巧珠为她挽的朝月髻精致端庄,发饰也只选了华贵的明珠点缀其上,耳上自然也是同样简单的珠坠,身上着了件羽蓝色繁花丝锦襦裙,外面则披了镶白狐毛的妆缎斗篷,这样清新雅致的颜色,更衬得她淡妆薄粉的面容娇嫩莹滑。
因此萧缜见她姗姗出来便是展颜一笑,更扶着她小心地上了马车,看来对於方才在房内被人嫌弃帮倒忙并不以为意,心情依旧是大好,上车坐定後还像是面有得色似的,薛媌猜不着他这是何故,只直着身子坐在他身旁,时不时地理理领口及袖口处的狐毛,免得一会儿下车时被别人看出来有人在上面揉搓。
萧缜到了宫门前终於将薛媌的手放开,不再笼着她的袖口嗅那若有似无的沉檀香气,而薛媌则如释重负状地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阴沉沉似要落雪的天色。
「饮酒时记着先用些点心,莫空着肚子让自己难过。」两人下了马车後,薛媌不放心地叮嘱了萧缜一句。
「放心,定能与你一道回府便是。」
萧缜说完这话後迳自前往含元殿,而薛媌则与三三两两到了宫门处的诸府命妇夫人们往锦辉殿去,今年是新帝与新后头遭的新年聚宴,人来人往的还真是热闹,虽说其中各怀心腹事的也不少。
薛媌走来这一路已开始有些眼花缭乱,只因在她面前出现的各府小姐可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看来今日这宴会是依旧少不了争奇斗艳,就不知这是她们自己打的小算盘呢,还是新后宗凝有意而为之?
不管如何,这还不都是因隆兴帝後宫有太多的虚位以待,有意把握此良机者,自然要在新后面前展示一番才情,她向来大度宽仁,行事均是以隆兴帝为先,若真能过了她这一关,就多半会飞上枝头了。
锦辉殿之中,薛媌落坐没多久,宗凝与陶芷如还有两位嫔妃便在宫人的前呼後拥中一并到了,对於这殿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宗凝眼中皆是温和的赞赏,对於那面容极出挑的还会点头示意,而在其身侧的陶芷如,面上却现出了几分不屑的意思,让她那妆容绝艳的脸,看着像是有些讥讽别人似的。
薛媌自问不在其位,便没法弄懂如今这位陶淑妃的心理,但她还是觉得做了隆兴帝的嫔妃就要为他朝堂考虑,後宫可是一向与其牵扯不断的,没有几个国丈会做成宗大学士那个样子,女儿贵为国母也依旧是往日的做派,不过就是论政时更为宽和隐忍了些。
端坐於锦辉殿首位的宗凝心里通透着呢,对於今日的局面喜或不喜都不该表露其外,要知道这殿中的少女,哪一位的家世可都不能等闲视之,能在後宫便把前朝的各方形势安定了,不也是个途径?这道理隆兴帝该比她明白,但他不肯用这招棋,看来只能由她擅作主张了。
「这位是户部员外郎刘府的小姐吧。」几轮的歌舞献罢,国母宗凝示意那位操琴的少女上前。
薛媌对於这位小姐还是有些知晓的,她父现为户部员外郎,山东闹蝗灾之时正逢其旧患复发,明眼人谁不知当时就是为了推托,究其实不过就是因他是中书令一手提拔上来,派别早已成势,他如今便是首当其冲的中坚力量,宗凝此举看来是想拉拢安抚他这一派了。
反过来再看这位刘府的小姐,她今日的表现还真就算得上是可圈可点了,不但样貌极是过人,歌舞技艺一流,琴艺更是出神入化,侍君是再合适不过了。
薛媌甚至觉得她可堪比原京中的第一美人姚千语了,不过刘府小姐的那姿态却比姚千语可亲,至少没有一点儿孤傲的样子,被新后拉到其身旁坐後也极是恭敬,即便是知道新后选中了她身後的势力,也依旧谦卑含蓄。
薛媌见她那举止倒为宗凝担起了心,真若是此等心机深沉之人入了後宫,怕是她以後的日子不会清静。
锦辉殿的盛宴过後,新后宗凝兴致极高地邀了刘府及另外三位小姐过几日再次入宫听曲,原来是宫中的优戏班子排了出小戏,尚未演给新帝瞧呢,这年节下正是个得空儿的好时机,到时请各位夫人带着小姐再来凑凑热闹。
薛媌本意是在这宴後便打道回府,谁想新后有意与她多加亲近,她也就顺势随其回了栖凤宫,倒出乎意料地见到月珍,此刻月珍正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逗弄着还不会翻身的小皇子。
「你还真就一眼都不曾去看,倒不像你素日好热闹的形状了。」宗凝半开玩笑着先与月珍道。
「才不愿意看你那自找罪受的模样。」月珍是毫不留情地点到了宗凝的痛处,说得她笑容都像是僵在了脸上。
薛媌总觉得宗凝这番苦心,就算没人夸赞也不该遭此抢白,因此她笑着将话题转了开去,「你这阵子看着身子又重了些,怕是驸马爷都要将你捧到手心里了吧?」
「他就是把我捧到天上也是应当的,若不是他,我会遭这个罪?」月珍即使是有了身孕这麽长时间,也依旧还在怨怪驸马的独断专行,言语间提起他便是带出一丝愤然。
「哪个女人做娘不是这样辛苦。」宗凝以过来人自居的这话让薛媌心中一动,自己倒是想辛苦,可到如今还没那个福气呢,月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皇嫂,你不知我多想像薛媌现在这般。」同样地,月珍也有与薛媌一样的想法,她巴不得自己能身子轻便得照旧玩闹呢。
「等你将他生了出来,就知道自己这辛苦没白遭。」宗凝满脸慈爱地将宫人手中的小皇子抱进怀里,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等生了这个就再也不要了。」月珍像是对自己发誓般。
「若是男丁,这样也可。」宗凝的意思便是月珍总得要为驸马生个儿子才行。
薛媌也在心里颇为赞同,自此越发和宗凝有了引为知音的感触,同时感慨月珍还是有些不懂事,就算是驸马爷宠着她、凡事由着她的性情,可还是要为他的家族考量。
还好,月珍听了这话後没再还嘴,那沉默的样子像是对此会三思而後行了。
「过几日宫中的优戏班子排的新曲,一道过来看吧。」
看着宗凝热切的眼神,薛媌忍不住点了点头,她对人家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便由衷地想与其亲近,况且薛媌突然没来由地觉得,宗凝像是有一丝无助似的,自己许是能陪着她说会儿话开解呢,就算不能,陪着她说说各府的家长里短也好。
「你也来吧,月珍,太后与太妃她们也会凑这个热闹呢。」
月珍听她这样盛情的邀请,也只能点了点头,自己这个皇嫂真的没一点儿对不住二哥的地方,不知他上辈子积了什麽德。
萧缜与薛媌一道回了府中时已经是快近傍晚,还好萧缜的酒意不浓,两人还能陪在萧夫人房中守岁,兄弟两个更是兴之所至地在院里与下人一道放起了爆竹烟花等。
这个除夕里,一家人倒真是喜庆欢快,连徐妈妈都说今年这节大夥儿这般的高兴,若是明年少夫人给这府里添个丁,到那时还指不定更热闹成什麽样呢?
萧夫人听了这话倒像是没太在意,此後还把那话头转到了宫里的聚宴上,薛媌少不得将方才的见闻大致说了一通,婆媳两个说笑着品评了一番各府的女孩,末了,萧夫人那意思便是自己的儿媳妇处处比她们都要强,至少没那般的争强好胜,挤破了头似的要入那深似海的宫门。
「怎麽这会儿倒没了笑模样?」两人回房的途中,萧缜牵着薛媌的手,细心地问道。
「有些累了。」
「瞧你倒更像是有心事。」两人这时已进了房,藉着明晃晃的烛火,萧缜将薛媌的身子扳了过来,直盯着她的双眼瞧,渐觉有些招架不住的她,最後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宗凝过几日还邀我入宫听戏呢,我去还是不去?」
萧缜对於薛媌的闪躲也未深究,只闲闲地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可是还有旁人?」
「自然是今日锦辉殿中人才出众的几个,说是到时陪着皇上一道观赏呢。」
萧缜听罢薛媌的话倒脸色有些凝重了,但也未再多说,只拉着她匆匆梳洗一番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