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缜一见薛媌窘得已然有了无地自容的意思,他也就见好就收,真要再说下去,怕是以後自己病时她都要远着,近前侍候心里都会不情愿。
「让巧珠那丫头进来吧,着她以後每日仔细盯紧了熬药,再就是一应寒凉的东西都要忌口。」
「记下了。」薛媌这回倒是乖顺地应了下来,边说边重重地点着头。
「还有……」萧缜先时顿了顿,最终还是轻声道:「你我以後相守的日子长着呢,不急这一年半载。」
薛媌万没想到萧缜能这般安抚自己,感触间真就不知该张口说些什麽,半晌方才「哦」了一声。
萧缜见她那呆呆的模样,这才算是放了点心,他就怕薛媌因这些时日看着旁人陆续地生男怀女心中暗急,而她又是那种肯为身边人打算的,真要为此郁郁寡欢得闷出病可不得了,估摸着到那时,她都能去娘那里商量着为自己纳妾了。
之後的月余,薛媌对那汤药再不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用了,每日里萧缜回府後,都能见到她喝过汤药的碗放在显眼处,那意思明摆着呢,就是她此次没一点儿疏忽,都遵照他的嘱咐按时用药。
可萧缜却还像是心里不大痛快似的,和薛媌说不上几句话,就只倚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麽,有时唤他也是心不在焉的,难不成朝堂之上有了纷争不成?
薛媌所料不差,如今的朝堂之上,正是暗流涌动之时,皆因隆兴帝重新启用了内阁大学士议政。
其实这内阁大学士议政在宣和帝一朝原本已是形同虚设,因他不喜入了内阁的大学士们总是对其决策指手画脚,以致於建朝之後,上好的议政举措在他手中渐渐名存实亡。
如今隆兴帝此举,他的用意怕是半为改弦更张,半为削减中书令等人手中权责,因此朝中一时间因这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大半臣工都抱起了暂做壁上观的姿态,生怕此时一不留神两边不落好,权杖更迭之时,明哲保身是最为明智的,一旦言语有失、跟错风向,头上的乌纱帽便有不保的危险。
隆兴帝自登基以来原本还遵照着议政堂议事之举,但这议政堂之中皆为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才能参言,而这为数不多的官员之中,倒有一半是由中书令所引荐提拔。
中书令为官数十年,弟子门生甚众,在朝中可谓是根基深厚,即便他对政事不发一言,只皱下眉头,也会有其一党的臣子代其开腔,因此这半年来,他虽未有僭越之举,隆兴帝却还是觉察着被人暗中掣肘,心中好不恼恨。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隆兴帝年轻气盛,他在这一年的开端便想着快些革除本朝十余年来的陈习旧弊,大刀阔斧地推行自己精简机构的主张。
再因上次蝗灾,萧缜一行探察了几个州府,回京後便提议裁减冗官,倒是与他心中的主张不谋而合,但此事拿到议政堂上论後的结果却是要从长计议,太过急迫怕是朝野上下不得安稳。
李重正这人虽年少时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形状,但为君後却越发的性忍内敛,处置朝政更是极为慎重,不施那独断专行之风。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便要由人缚手缚脚而无可奈何,因此这一日,一个体察下情民意的奏章便由萧缜在堂前呈上了,其中大致说的便是,将京城的官员轮换着改任到各州府的太守、都督等职,如此这般方能做到有的放矢的为民请命。
隆兴帝的本意在於由此可以启用得力之人,但他万没料到,这提议既然有利那也就会生弊,年纪甚轻的萧缜有此高见,自然他便首当其冲的成了旁人发难的对象,群情众议的结果便是经验尚少的他必然也要出京放任。
对此结果,骑虎难下的隆兴帝唯有硬着头皮核准,但随後便将户部员外郎等人一并改任到地方,只说北部的上州急需经验老道的官员治理民生,至於萧缜这几个年资浅的便改任去东南的下州,至於去多久,那就要看各自在任上的作为了。
朝野上下因隆兴帝此举而开启了新局,以往唯中书令马首是瞻的臣工多半认明了此时的形势,那就是新皇虽说倚重各位朝臣,力争做到从谏如流、集思广益,但尔等若是还要一味的在政事上敷衍塞责,他不介意再使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暗贬行过後便是明降了。
薛媌原原本本地知晓此事时已然是二月底了,而萧缜在三日後便要去陵州任太守了。
「陵州不过是个小小的下州,为何贬你去此处?」
「倒也不算是贬去那里,就是到地方上体察民情罢了。」萧缜看起来依旧是气定神闲,没一点儿受此事影响,依旧坐定在椅上看着手里的书卷。
薛媌却没他那般的镇定,将他手中的书抽出来放到桌上,「若真是个上州的太守也就罢了,偏还是个不足两万户的下州,不是贬又是什麽?」
萧缜此时唯有好言好语的压服薛媌,想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对这些耳濡目染惯了,就算岳父大人以往与她母女两个言谈不多,她也是对此事看得极分明,「重正此举也是不得不为,岳父大人对此最是知晓,你别太忧心。」
「那你可是这阵子有了错处?」
「与此无关。」萧缜开始有些头疼,这时真希望她和娘亲一般,对此少闻不问,最起码是一知半解的也好应付。
「还有何人与你这般?」
萧缜听薛媌这一问便带着几分得意地笑了,「倒还真是有几个呢,其中自然是少不了户部的员外郎刘大人。」
薛媌一听萧缜那意味深长的语调随即明白了,隆兴帝这是想让中书令以後在朝中孤掌难鸣,少行拉帮结派之事,否则这户部员外郎的下场便是个例子,但他如此做却也将自己得力的臣子弃於一旁,多少让人太过难堪。
「白费了宗凝的一番心意,人家还许嫌她多事呢。」
「重正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有自己的道理。」
萧缜这话说得还是没让薛媌有多服气,但君便是君、臣便是臣,他定要走这步棋,自己的夫君便只能一马当先。
「只这两日,收拾行装都太匆忙了。」
萧缜方才还带着无谓的形状,可听到薛媌提起行装一事面上便稍显局促,眼光也转到一旁,不肯再与薛媌对视,「只收拾我一人的即可。」
「皇上可是不准你带家眷?」刚刚气息平复了些的薛媌,乍听萧缜这话便又生起了恼怒,难不成还要夫妻两个分隔两地?
「与旁人无关,是我想你留在京城。」萧缜这一刻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软弱,再望向薛媌时眼中也像是带了一丝亏欠。
「你可是怕娘照看不来家中事务?」薛媌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孝子怕是早就做了如此安排。
萧缜无力地点了点头,他何尝不想带着薛媌同去,可真要是放着病弱的娘亲与年少的弟弟在府中,他怎麽能安心?是以这两日在心中权衡再三,终还是要独自上任。
「可你孤身在外,家中又如何能放心得下?」薛媌一想到萧缜要孤伶伶地南去陵州,心中便生出一股酸楚。
「你夫君上任後,自会有人在府衙中照顾,只管放宽心好了。」
萧缜拍了拍薛媌的手,起身准备去歇息了,薛媌却一丝睡意全无,想着这次与萧缜分开又不知要到几时,心中不知为何就空落落的,以往那分开一两个月时,自己还曾觉着心头轻快,今日生出的却是这般难舍。
可看他那形状,自己若是开口说要与其同行,怕是反要让他心中不喜,他将自己留在家中也是为着能无後顾之忧,就还凡事依着他的主意吧,家中也确实得有个拿主意的在。
薛媌这厢心里难受便没了睡意,可又不想在萧缜面前过多的表露,生怕他心头再起烦乱,因此在他起身後便独自去外间开始收拾衣物,想着他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要带的东西没个两三日怕是理不完的。
萧缜那边沐浴过後却不见薛媌,转出内室就看着她静悄悄地翻着手边的衣裳,整个人显见的是没精打采了。
「这些让下人们做吧,天晚了,赶紧歇着。」萧缜牵起薛媌的手,带着少许商量的意味说道。
薛媌此时倒想着萧缜还是如以往那般的冷漠淡然好,至少自己就不似今晚这麽难过了,偏他还温存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倒让她更舍不下了。
萧缜这晚当真是累紧了薛媌,不过在其身下婉转承欢的人,面上头一遭未有难耐之情,对於他刻意无休止的欺压也像是甘之如饴,倒让他兴致高涨至极处时心生庆幸,自己此次外任也构得上是不虚此行了,至少这两日薛媌是容得自己为非作歹的,就算将她胸房处揉弄得红痕遍布都未拦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