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爷方才说有东西要给本王看。」景王开口了,好奇地看着他,「是什麽东西让相爷神色这麽严肃?」
深吸一口气,沈在野勉强笑了笑,也不敢起身,就伸手把旁边的盒子打开,递给他,「王爷请过目。」
穆无垠一愣,连忙接过来,仔细翻阅。
趁着这时候,沈在野就低头,眯眼看着这祸害,做了个口型——你死定了!
姜桃花垮了脸,万分无辜地无声回他:谁知道你们会直接来书房啊,一般招待客人不都是去主屋吗?
「……」沈在野因她这话不由得深吸口气。
还怪他罗?谁让她这麽不按常理做事的!那麽慌乱的情况还想这麽多,直接冲进主屋里不就什麽事都没了?!
也幸亏这书桌四周都被桌布给遮了,不然今日才真的是大祸临头。
瞧他这一脸怒气,姜桃花也有点害怕,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脑袋蹭上来便做了个可怜巴巴的求饶表情,努力表示着——都是身处险境之人,咱们何必互相责怪呢?是吧,一条船上的人!
谁要跟你一条船!沈在野气得伸手狠狠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啊!」没想到他突然来这麽一下,姜桃花忍不住小声痛呼。
「嗯?」穆无垠看得正专心,听见动静,有些茫然地看向沈在野,「什麽声音?」
桌後的人面带微笑,镇定地看着他,「沈某刚刚打了个喷嚏,王爷不必在意。」
「哦。」穆无垠低头,皱着眉继续看。
姜桃花揉了揉自己的脸,扁扁嘴,脚蹲麻了,很想换个姿势。
然而这桌子不大,她一动弹很可能就要撞着桌布,现出形状来。想了想,她果断伸手将沈在野并拢的两只腿「刷」地掰开。
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沈在野用一种要杀人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
姜桃花赔着笑,撑着他的腿,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然後朝他作揖:妾身实在蹲不稳了,见谅,见谅。
这姿势,怎麽看怎麽诡异。沈在野闭眼,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心想今儿一过,自己怕是得短命两年。
「这些东西若是放去父皇那里,二弟可是要遭殃了。」看完盒子里的东西,穆无垠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抬头看着他道:「相爷打算怎麽做?」
沈在野睁眼抬头,微笑道:「下官要怎麽做,自然是听王爷的吩咐。」
心里一喜,穆无垠笑道:「相爷如此为国为民,惩恶扬善,实为百官之表率。二弟虽然是本王的亲弟弟,但犯下此等滔天祸患,本王也没有包庇的道理。马场新建,本王会说服父皇前去视察一番。」
「好。」沈在野颔首,「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该怎麽做,下官心里就有数了。」
穆无垠大笑,站起来就朝书桌这边走,「相爷……」
「王爷!」沈在野低喝一声,抬手止住他的步子,「沈某最近感染了风寒,您别靠太近。」
「这样啊。」穆无垠点头,关切地看着他道:「那丞相可要好生休息,方才看您脸色就不太好,现在又有些泛红,可能是发高热了。」
「等会便会有大夫过来,王爷要是没别的事……」
「还有一件事。」穆无垠一笑,挥手让人捧了个盒子进来,「这是刚送来京都的东海明珠,听闻府上女眷多,本王也就做个人情,送给相爷了。」
「多谢!」沈在野微笑,站起来想去接。
然而,他的腿还被姜桃花的手搭着,这一下子还没能站起来,景王那头却已经将盒子递过来了。
两人的手错开,沈在野就眼睁睁看着那一盒闪闪发光的东海明珠,跟下雨似的洒了满地。
「哗啦啦——」
这声音响彻书房的时候,姜桃花的脑海里就只浮现了三个大字——
完蛋了!
她不用低头都看得见,有活泼可爱的明珠从桌布下头滚进来,刚好停在了她身边。景王现在的视线肯定是在地面上,她绝对不能逆着珠子滚动的方向把它们弹出去,不然就会被他发现桌下有问题。
可万一这王爷心血来潮蹲下来捡珠子怎麽办啊?!
沈在野一时也傻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地的珍珠,半晌才反应过来,抽身出去就抓住景王的胳膊道:「王爷快走!」
穆无垠莫名其妙的被沈在野拉出书房,很是疑惑地看着他,「怎麽了?相爷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在下不过是担心王爷踩着珠子摔倒罢了。」沈在野一笑,转身吩咐湛卢,「进去让人收拾,一颗珠子也不能少。」
「是!」湛卢应了,连忙去找丫鬟进去收拾。
沈在野拉着景王边走边道:「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还有事情要做。」
穆无垠挑眉,扫了一眼沈在野的神色,停下步子道:「本王认识相爷两年,从未见相爷像今日这般慌张……可是有什麽事情瞒着本王?」
「没有。」沈在野笑了笑,「王爷想多了。」
「本王虽然愚钝,这点直觉还是有的。」眯眼看了看他,穆无垠轻笑一声,竟然甩开他就返身回了书房。
「王爷!」沈在野捏紧了手,「您这是何意?」
穆无垠没理他,目光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後落在书桌下头。
瞳孔微缩,沈在野伸手就想拦,却比景王的速度慢了些,穆无垠像是发现了什麽似的,径直冲过去,一把将桌布给掀了起来!
书房里一阵安静,春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穿过空空荡荡的书桌下头,又从另一边的窗户吹了出去。
沈在野觉得自己的心跳是停了两拍的,眼睛也过了一会儿才看清东西,等脑子反应过来那下头已经没人了的时候,心脏才重新快速地跳动起来。「王爷?」
穆无垠有些尴尬,伸手将书桌下的几颗明珠捡了出来,然後慢慢将桌布放下,笑道:「方才就看见有珠子滚到桌子下头了,想来相府里的丫鬟也许没这麽细心,还是本王亲自来捡比较好。」
沈在野面上有些微不悦之色,却像是忍着了,侧身朝外头作「请」。
乾笑两声,穆无垠跟着他出去,低声道:「本王一向有些疑神疑鬼,相爷切莫往心里去。」
「在下明白。」沈在野抬头看天,状似沧桑地道:「就算在下一颗忠心带着血放在你们面前,皇室中人,都难免还心存疑虑,嫌这血太热。」
「相爷言重了!」穆无垠一惊,连忙拱手,一揖到底,「无垠绝无怀疑丞相之心,丞相一心助我,无垠岂能不知?心中只有感激,哪里还能有别的想法?」
沈在野叹息,嘴里应着「在下明白」,眼里的伤心之色却是更浓。
穆无垠急了,拦在他身前道:「本王愿意许诺,只要本王位及东宫,必定事无巨细,全部交给相爷过问,以表信任之心!」
微微一愣,沈在野垂眸拱手,「下官何德何能,岂能当此重任?」
「这天下没有人比相爷更合适了!」穆无垠道:「只要相爷真心助我,他日登位,必定许丞相荣华百世,福荫儿孙!」
微微一笑,沈在野还了他一礼,「荣华不过是浮云,下官未必有多看重。不过王爷能这般信任下官,倒是让下官欣慰了。王爷慢走。」
看他像是释怀了,穆无垠也就松了口气,颔首行礼之後,大步离开了相府。
听着马车启程了的动静,沈在野才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扭头回去书房。
「姜桃花!」扫了一眼四下无人,沈在野怒喝了一声。
窗外冒出个脑袋,姜桃花嘿嘿笑了两声,一脸求奖赏的神色看着他,「看了青苔飞檐走壁那麽多年,妾身的身手还是很敏捷的!怎麽样,化险为夷有赏赐吗?」
吐了口闷气,沈在野伸手便把人拎进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思考什麽。
被他看得背後发凉,姜桃花连忙伸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看着他道:「爷可别想毁了妾身的脸,妾身靠这个吃饭的!」
「你难道不是靠我吃饭吗?」沈在野微笑,「舍弃一点东西也没关系吧?爷会一直给你饭吃的。」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姜桃花脸色发白,「您不能这样啊,今日只是意外,以後不会有这麽巧的事情了,妾身保证景王再也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