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3年夏天,我19岁的最后一个月,在蝉声明亮尖锐的午后,我坐在电脑前开始写这个故事……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常常停下来然后重读我写下的那些文字。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一片苍黄。过往史书风干书页中文字浩浩叠叠波涛汹涌的呈现一如漫长的秩诗。在那些简约而古老的文字中我寻找着自己意识可以游弋的角落而后见缝插针。在写作这个故事时,我并没有一以贯之的持续,而往往是写一段,搁一段。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做法使记忆与意识本身变得横七竖八,枝节蔓延。如你所见,这是一个关乎于记忆与意识的文本。我站在千年之前的云阳宫前象褒姒一样追想。自己勾勒着一个周朝王庭的浩大世界。历史广袤,当其中充盈着无限可能的时候,我能够在其中填补我自己的幻想,随心所欲。于是在某种程度上,这成为了我自己的私人历史。在记忆之中深藏。回想起我年纪尚幼的时候,我喜欢坐在楼顶上了望漫天星辰。星辰如银沙散落夜空,熠熠生辉。在那时,行云流水的记忆就不断流溢而过,仿佛夜风穿过群星。那时有人告诉我,哪几颗星属于什么星座,哪几颗星属于什么星座。我仰望时确实看见了若干星辰构成了美轮美奂的星座,但是我却不喜欢这种约定俗成的方式。这种无声无息的架构与描绘,限定了星辰的位置,也限定了我们的想象流向。这与历史有着相似之处。我愿意看着最古老的泛黄的苍枯书页风里飘渺,只要它是真实的。其余的,我们可以想象,但是不愿意接受一个虚假的即定说法。就是在这种想法的支持下,我一直继续着写这个故事。也许这就是这个小说最初的来源--我更愿意谈论的,是一个自己的历史。在大多数时候,我们谈论历史之时,都带着宿命的目光。那些在史书中早已成为浮雕背影一般的身影,我们习惯于接受忠奸贤佞,那些脸谱化的一切就是历史的全部……我想说的是,所谓往昔,其实与正在流经我们的漫长岁月是一样的。而那些背影其实未必真切。所以当我发觉我可以随心所欲的编排他们的命运时我感到惊讶。卡尔维诺在他卓越的著作《寒冬夜行人》里告诉我们,所谓小说,就是穷尽一切可能性。我在开始写《倾城》时,就不断告戒自己:你所写的并非历史,而是小说。如此,你可以成为任何人,谈论任何故事,创造出只属于你的世界而无须担忧其他影响……因为,这只是小说。在我出生至今20年的生活之中,我并没有感受到很多的快乐……我经常会听到两种截然相反的论调。一种是:20岁以后的年华将会更加痛苦。一种是:20岁以后的年华将会更加快乐。在我开始写小说之前,我常常一个人长时间的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仰起头观看秋色郁深的天空中夕光流转于黄叶之上。寥廓的天空秋鸟横飞。秋风余韵飒飒飘动。于是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恍然轻若无物,轻扬如烟向天空流散飘去……多年以前我在听一个姐姐向我讲述丹麦童话《人鱼公主》时,她最后的消失,也许便是这种方式。现在看来,那只是过于疲惫带来的眩晕或者直接是欠睡带来的白日梦。我想说的是,作为一种消极的态度,那是可以感觉到快乐的最简洁的方式。我最喜欢的电影是1994年王家卫的《重庆森林》。在那部卓越的电影中,25岁的王菲象一个做梦的女子一样飘忽不定的走着,从这里到那里。她永远在梦游,沉浸在自己阳光烂漫的加利福尼亚,或者其他的世界。我看那部电影时是我18岁时。那时我并未体会到她那样飞扬跃动随心所欲的快乐。一直到后来,我阅读了王小波先生无可超越的伟大小说《万寿寺》。然后我听到他逝去的声音说:“人只拥有今生今世是不够的,他还需要一个诗意的世界。”我在这里引用了这位伟大小说家的话。作为一次拉大旗做虎皮的举措……我的意思其实是:对于我来讲,《倾城》就是王菲的加利福尼亚,就是柏拉图的亚特兰提斯。那是属于我自己的诗意世界。所以我会沉溺于对它的写作……于是在这里,我可以随心所欲的驾驭起一切,观看它们如阳光中的尘埃般起舞然后降落,飘摇不定。一如我们长久期望却杳然难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