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语者》第二部:远行 第8章(2)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她们一大清早就驾车出发,一路上穿越印地安那和伊利诺斯进入爱荷华。
在这漫长的一天里,辽阔的陆地在她们四周无限展开,而克蕾斯仍始终默默无言。
昨晚她们寄宿的是丽芝·哈蒙一位远房亲戚的家。
这位远亲嫁给一名农夫,就住在爱荷华州的首府第蒙附近。
农庄孤零零地矗立在一条长达五英里的笔直车道尽头,好像一颗独一无二的棕褐色的星体,顺着广阔无垠的田野,飞向遥远的地平线。
他们是静谧、虔诚的人家——浸信会的教友吧!
安妮猜想,他们与丽芝之间有着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天壤之别。
农庄主人说,丽芝已经把朝圣者的一切全告诉了他,但安妮看得出他在亲眼目睹的那一瞬间仍然大为震惊。
他帮助她供应马匹食物及饮水,同时尽可能从朝圣者重踹的蹄下抽出并更换潮湿和带粪的草。
他们和那对夫妻的”
她说。
克蕾斯第一次想到自杀是在那天从假肢专家处搭出租车返家时。
假肢的接口已经插入她的股骨下侧,但她假装感觉很好,一面配合父亲下定决心表现出来愉快,一面犹豫着该用哪种方式自杀最好。
两年前,有个八年级女生在地下铁道跳入一列市区快车轮下,其理由似乎没有人能够想得透。
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克蕾斯也被吓坏了,这件事在她心中悄悄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那关键性的最后一刻,她心里想着,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克蕾斯还记得当时她自认为永远也不可能鼓起这样的勇气,就算能够,她终究也会拒绝那最后的一跃。
然而现在,她通过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再去看待这件事,已经能够怀着几近冷漠的心态去衡量它的可能性——不管是否利用那种方法。
她的一生毫无疑问已经彻底被毁灭,周围人们不顾一切想证明绝不是如此的做法,只会强化这个事实。
她恨不得自己那天已和茱蒂、格利佛一起丧生于大雪中。
随着日子一周周过去,她渐渐明白了——她甚至为此而感到失望——或许她并不是那种自杀型的人。
促使她克制自杀冲动的因素是她不能单从自己的观点去考虑此事。
这种事情那么夸张、那么庸俗化,感觉上似乎更像她妈妈可能产生的行为。
它之所以不可能发生在克蕾斯身上,也许是她体内存在有麦克林家可恶的律师基因,那使得她对自己死亡的后果有相当客观的分析。
在这个家庭里,责难永远只有一个流向:无论什么事,总是安妮的错。
克蕾斯对她妈妈的爱与怨几乎一样深,而且往往是因为相同的一件事。
比方说,她的果断,还有她那永远自以为百分之百正确的作风。
最重要的,是她自以为对克蕾斯无所不知的态度:知道她对事情会有何等反应,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有她对所有的问题大概会有什么样的意见。
也许天底下的母亲对自己的女儿都具备这种洞悉的能力。
再说,有时候这样深刻的了解真的棒透了。
但是更经常的是,它常常带给克蕾斯一种强烈侵犯她**的感觉,尤其是最近。
针对这些以及无数个不明确的缺失,克蕾斯现在开始报复。
因为,利用这长得超乎寻常的沉默,克蕾斯似乎终于拥有了一件有力的武器。
她可以从她的妈妈身上看出它的效果,发现这种效果的确令人满意。
平常,安妮总是任意实施她种种**的行为,看不出一丝最起码的罪恶感或是自我怀疑,但现在克蕾斯两样都感觉到了。
她似乎可以感觉到妈妈的内疚,妈妈似乎在默认强迫克蕾斯参加这趟脱逃是个错误。
坐在拉力雅车内仔细掂量,她的母亲就像个赌徒,不顾一切地把生命押在轮盘致命的最后一转上。
她们一路西行来到密苏里,然后转个弯朝北而去,黄色的滚滚的宽阔河流在她们左侧曲曲折折地奔流着。
在苏城,她们切入南达科塔,上了即将把她们送至蒙大拿的九十号公路又朝西方奔去。
通过贝德兰荒地北部时,她们望见夕阳沉落在黑山山岭上,把天边染成殷红的一片。
她们一路默默无言,流连在她们之间的忧伤仿佛不断繁衍、扩散,终至与那常年累月笼罩在这片广阔无情的不毛之地上其他千千万万的忧伤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