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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人财路犹杀人父母,掘坟者他日无葬身处
阿薇垫脚,取下头顶瓜藤上挂着的抹布,将爷爷出摊用的工具箱麻利地擦拭一番,准备和爷爷一起出门。
乔家在村里没有地,爷爷乔老头是个补瓷匠,靠走街串巷给人补碗补盘维持生计,而阿薇负责给爷爷打下手。
这年头,贫民惜物,摔坏了碗碟通常舍不得扔,补一补还可再用,毕竟补一个碗的钱比买一个碗的钱便宜很多。
阿薇掸了掸抹布上的灰,将出摊的挑子也擦了一遍。
太阳晒得她脸上暖烘烘的,如瓷的雪肤透出胭脂般的红晕,细密的汗珠若隐若现,一张俏脸犹如溢满浆汁的蜜桃,惹人垂涎。
她十八岁的年纪看着却只有十六岁的光景,如花一般娇嫩,即使荆钗布裙,仍旧不掩标致的相貌。
忽而听到屋里的爷爷喊了一声,“阿薇,今天不出摊,你到我房里来一下。”
阿薇应了一声,将抹布挂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屋里走去。
八岁的弟弟小谨正在房间里看书,听到爷爷叫姐姐,不禁放下书来,朝对面爷爷的房间望去。
拂开洗得泛白的蓝布帘子,阿薇看到爷爷正坐在桌前,一口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看她的神情,意味深长。
她心下乱了几分。
乔老头让她坐下,没说几句话就入了正题,“阿薇,你也十八了。这些年,跟着我做帮手,操持这个家,倒是把婚事耽误了。爷爷想过了,这几天就找媒人把你婚事定下来。”
就猜到是说这事情的,阿薇略微无奈,“听爷爷的。”父母早年亡故,她与弟弟跟着爷爷相依为命,现在她的婚事便由乔老头做主。
乔老头绷着的脸放松下来,笑了笑,“我知道你和青松从小青梅竹马,青松那小子也是个实诚人,我会先托媒人去杨家问问的。”
杨青松是阿薇的表哥,是阿薇舅舅家的大儿子。
从爷爷房里出来,阿薇发现弟弟小谨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小声嘀咕着,“姐,爷爷跟你提婚事了?”
“你又偷听?”阿薇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小谨的面颊。
小谨嘻嘻一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这是关心你!”
阿薇笑叹了一口气。
“姐,你不喜欢青松表哥?”小谨洞察到姐姐满怀心事。
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阿薇便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些,快回房读书。”
小谨一噘嘴,气呼呼地跑回了自己房里。
阿薇取了几个红薯,蹲坐在院子里削皮,削着削着,脑子里却浮现出杨青松来家里替她挑水砍柴的场景。
有一次,他对着自己呆看,鼓起勇气说一定要娶自己,说完还没等自己回答,他先憋出个大红脸,低头闷声跑了。
这位表哥,确实是个实诚人,阿薇对他说不上多喜欢,但肯定是不讨厌的,甚至带着点感激的心情,在她父母死后,舅舅对两个外甥并未多加关怀,反而表哥对他们姐弟一直照顾有加,经常背着家里给他们带好吃的解馋。
表哥和舅舅都在镇上做工,家里还有几亩不错的地,日子过得还算红火,算起来表哥可是村里不少姑娘巴望的对象。若说她还有什么担忧的,或许就只是怕婆媳间难相处吧,那位舅妈,可是村里出了名的难相与,舅舅对他们姐弟的疏远,也让她有些介怀。
这会儿,乔老头从房间里出来了,对阿薇叮嘱了几句,便出了门。阿薇看到爷爷手上捏着几个小红封,知道他必是去找村里的刘媒婆了。
直到午间,乔老头也没有回来,饭桌上只剩阿薇和小谨两个人。一碗热腾腾的香甜红薯,一盘青油油的笋尖炒肉,两人却吃得一言不发。
小谨见姐姐心不在焉,顿时也没了食欲。
“姐!”突然想通了什么,他坚定地说,“其实我不想你嫁人,我跟爷爷说,我不去镇上私塾了!”
小谨心里很清楚,爷爷是为了束脩才急着让姐姐嫁人。镇上的举人安先生要开私塾,有适龄孩子的人家都挤破了头想去,束脩一时水涨船高,竟要到十两银子。以乔家这个条件,就算能勉强拼凑出这些银子,将来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了。
在小谨心里,姐姐那么好,即使是青松表哥,也配不上的,他不想姐姐因为束脩的事情而委屈了自己。
阿薇反倒笑了,“你别说胡话,不是因为你束脩的事情。我年纪也不小了,爷爷替我考虑亲事也是时候了。”前半句,是安慰小谨,后半句却是实话。
不管爷爷是出于何种打算,阿薇自己知道,村里到十八岁还没有出嫁或是连婚事都没有定下的姑娘,怕是只有自己了。
早嫁晚嫁都是嫁,年纪拖大了,还未必有人愿意要自己。现在嫁,还能拿回些聘礼,换作小谨的束脩,又有什么不好的。
这么想着,她觉得凭自己的年纪和乔家落魄的条件,能嫁给表哥杨青松已是不错了。
傍晚时,乔老头回来了。阿薇见他一脸郁色,猜测可能事情不太顺利。
等小谨歇下,乔老头让阿薇进了自己房间。
屋子里,油灯很暗,乔老头总舍不得拨亮些。
暗沉沉的屋子里,乔老头的脸越发阴晴不定,待阿薇拉凳子坐下,他终于开了口。
“杨家人回话了,六两银子的聘礼都不肯出,说只能给到四两。反倒叫我们给份大的嫁妆,还要列张单子出来瞧瞧。”
听到这个答案,阿薇不由怔怔。
乔老头以为她难过了,解释道:“阿薇,爷爷是着急小谨的束脩,但也不会卖了自己孙女。这些日子,咱们攒下了一些钱,小谨的束脩只差四两银子了。所以,我也没管杨家多要,只让他们给六两银子,其中四两补给小谨做束脩,剩下二两,给你置办嫁妆。再托相熟的木匠给你做些妆台,绣墩,如此也不至于失礼的。没想到他杨家……竟是这般贪心。”
乔老头算是给阿薇交了底。
阿薇原本以为,是爷爷向杨家要的数目太大,让那对贪财无义的夫妻不愿意了,没想到事情却是如此。
六两银子的聘礼,按村里的规矩,是个正常还偏低的数目,杨家怎会出不起?
这意思,就是不愿意娶她过门了,阿薇不由冷笑一下,舅舅舅妈的性子还变本加厉了。
“爷爷,您别生气。这杨青松不嫁也罢,有那样的公公婆婆,去了也是遭罪。”
乔老头没想到她这般看得开,立马道:“阿薇,你放心,爷爷必给你找户好人家,比他杨家强上千倍万倍!”说罢,又是一阵气急,闷声咳嗽起来。
阿薇赶紧帮乔老头顺了顺气,又宽慰他几句,见他缓过了,才提步出去,替他关好门。
同一片月色下,几十丈外的杨家在安静中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杨青松跪在地上,一脸决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
杨德成与王氏则面色不愉地坐在椅子上。
小儿子杨青柏比小谨还小几岁,不是很明白父母和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拽着杨青松的手,想把他拉起来,可很显然这是徒劳,所以杨青柏只好开口道:“哥,你就听爹和娘的吧,不要跪了,快来陪我玩儿。”
杨青松看了弟弟一眼,示意他一边玩去。于是杨青柏撅着嘴松开了哥哥的胳膊,在一旁兴味索然地拾弄起他的小泥人来。
王氏终究不忍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跪着,地上寒,老来会落病。
“青松,我们不是不让你娶阿薇,只要乔老头肯置办那些嫁妆过来。我们一定让你娶阿薇。”王氏觉得,自己做了让步。
谁知道,杨青松并不领情,他太知道自己父母的意图了。
“娘,乔家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钱置办嫁妆,您这么说,就是根本没打算让我娶阿薇。”
杨德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使劲拍了拍桌子道:“怎么没钱了?我可听说,乔老头要送他孙子去镇上安子赋先生开的私塾上学,安子赋那可是整个青釉镇最年轻,最有声望的举人。他开馆授课,束脩少说要十两银子吧?乔老头他偏心,只顾着孙子,不着急孙女。我看啦,这钱就该给阿薇先置办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