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逝,圆圈不圆(5)
林子梵一时猝不及防,但他还是扶住了她。
维伊流光溢彩的眼睛似睁似闭,眯成一条缝,借助半醉半醒、真真假假的酒力,一个劲儿往林子梵颀长俊拔的身体上靠,并用力环住他的脖颈不撒手,热热的胸乳紧紧贴在他的肋骨上。
她那薄薄的衣衫下的**,坚挺得如同两只充满弹性的拳头,抵在他某个敏感的穴位上,通过他丰富的神经网络系统迅速弥漫到全身。
林子梵不由得颤栗了一下,急忙说,“你没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闪了闪身子,并迅速地用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
“我看得一点不错,你的确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
维伊虽身带醉态,但显然脑子还格外清晰,“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虚无吧,……你缺乏行动……孩子,让生活充满有意思的行动吧,而不是幻想……”
天,她居然称他孩子!
这让林子梵又有点不舒服。
这是她第二次令他不舒服了。
他想,她无非是想显示一下她的生活阅历,或者女人的某种优越感罢了。
他没有接她的话。
可是,他心里非常清楚,维伊的话触到了他的关键处。
像林子梵这样的一个自我感觉“功成名就”
的诗人,一个吃过女人苦头的男人,早已对生活充满了必要的和不必要的戒备与防范。
他的“名人意识”
总是使他怀疑,别人是看上他的“名”
了呢,还是看上了他本人?尽管他仪表堂堂,有着一副年轻、英俊、性感而且颇为前卫(主要是由于他那剃得如同光滑的葫芦一样的头颅)的脸孔,而且骨架优美、挺拔俊逸、服饰新潮,可以算得上英俊倜傥,但他仍然疑虑重重,仿佛生活的周围布满了陷阱,危机四伏。
所以,在他与人最初交往的几个回合里,往往像个侦探,封锁住自己的一切,而尽量多地打探了解对方,对对方投来的热情向来不敢轻易造次。
这也是他至今过着单身生活的原因之一。
盥洗室里这时候没有人,时间静止得像太阳一样消亡。
不远处光线不明的吧厅里正狂欢着,人影在幽暗或者说半明半暗的色调中晃动,产生一股虚幻的神秘性甚至类似于恋爱的感觉。
一派世界末日的喧闹与繁华。
林子梵知道,一些破碎的什么东西正在那里的酒杯中升起,渴望着聚拢。
维伊如同一株饱满的树苗,倒伏在林子梵结实的肩头。
林子梵扶着维伊,心里乱了套,胸脯里七八只小鼓没有指挥地胡乱敲着,杂乱之音在他的体内咔咔碰撞,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侧垂下头,凝视了维伊一会儿。
只见她闭着眼,仿佛他并不存在一样,她只沉浸在她自己的小憩之中。
闭着眼睛的维伊如同一片纯净的彩虹,晶莹而缤纷地悬挂在林子梵的肩颈上,这彩虹的覆盖,使得林子梵内心里的冷静清醒,哗哗啦啦坍塌得溃不成军。
他想,这彩虹,在维伊睁着眼睛的时候,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她的清醒仿佛使得身边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混浊的乌云。
林子梵沉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了声,“真厉害”
他的那声音低得没有人能够听到,因为这窃窃之音只颤响在他自己的心里。
林子梵所说的“真厉害”
,自然是指维伊在酒吧里那种飘来荡去的表面上滚烫、轻浮而放纵的眼风深处,所蕴含的不经意然而却是一针见血的洞察力。
3一条水草这天夜晚,大家都喝多了酒,深夜三点多才一个个步态摇晃脚下踩着流沙似的从酒吧里晃出来,飘飘忽忽站立在P城夏日的清静凉爽的马路上。
橙黄色的街灯在人去路空的夜晚显得格外萧条,恍惚的光线发出细雨一般的咝咝声。
夜晚的雨声总是容易触动人们心里的什么,特别是林子梵这种艺术类型的人,他一直觉得狂风和暴雨是属于政治家的,它带有一股强烈的总结性、煽动性和批判性。
而绵绵细雨的沙润声是属于艺术家的,它给人一种遥遥无期的绝望和激情,那从天而降的水声滴落在屋顶或窗棂上,往往在他心里溅起一股热烈的冰冷感。
此刻的雨声肯定是出于夜晚的情调上的错觉,因为这时并没有下雨,那雨只在林子梵的幻觉里缥缥缈缈,混杂着一种尖锐的类似于伤感或者失落的情绪刺到他的**深处。
他有些反感地把自己这种忽然涌出的“少年”
起来的情绪用力排开。
酒后的几个人,影子似的零散地立在马路边上。
间距拉开后,他们才忽然觉出,刚才酒吧里的热情转瞬之间就降温了,那真实的热情也像他们的身体一样,在空空旷旷的街上变成了影子,失去了真实感,渺茫得无以盈握。
分手在即,几个人不免有点难舍难分。
难道欢乐就这样短暂?难道欢乐只存在于酒精之中?于是,又相互靠拢,仿佛要抓住不想失去的什么,凑成一团。
先是男人们彼此拍肩击掌地说再见,然后是男女混合地搂搂抱抱,新朋旧友一律亲人似的拥抱吻别。
这份动人的亲密景观,在P城这座由冰冷的钢筋水泥预制板构筑的城市里,显然是过于热烈了点,使人依然感到不真实。
可是,似乎大家谁也不在意它的牢靠性。
哪怕这份亲密只存在短暂的一刻呢,总比没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