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正所谓勾搭成奸,不勾搭便成不了奸情,经过刚才几句试探,云映桥不打算从季文煜的意思很明显了,又是藉口嗓子疼、又是藉口壶要烧乾的,若真想依靠他这棵大树,早拿了金蝉坐到他跟前读书了,家里有意从他的丫鬟、仆妇,根本不需要暗示这麽多。

妾无意,这事成不了,至少现在成不了。

其实追根究柢在於云映桥的身分,要是个卖身的奴婢,早拽上床滚着睡了。

云映桥抬眸,对上季文煜的眼睛,重复刚才的话,「壶里的水要烧乾了,我能回去看看吗?」听人说过,跟禽兽目光对峙,千万不能移开,若是移开,自己就成了猎物。

季文煜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一摆手,「去吧,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云映桥如获大赦一般,朝他俯身一礼,转身便急急地走了出去,外面春天的冷风一吹,浑身来了个透心凉,这才发现汗水将後背的衣裳打湿了。

「好妹妹,这麽快就跟爷说完话了。」芳儿打柱子後面让出半截身子,探头道。

芳儿肯定知道季文煜的打算,云映桥瞅着她,一阵阵恶心,冷冷地「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芳儿追上云映桥,「你怎麽走了?三少爷跟你说什麽了?」

「没说什麽,你真想知道,去问三少爷好了,我得回去烧开水了。」云映桥说罢,胳膊一摆,小步快跑走了。

芳儿拧着衣角,啐了一口,「有什麽了不起的,呸!」

云映桥听到芳儿在背後骂她了,心道,哼,我是良民,就是比你们卖身为奴的了不起。

云映桥没敢把发生的事跟云成源说,否则他又该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了。

再者说了,浪荡公子满天下都是,只要季文煜不是色迷心窍,应该明白她没委身於他的意思,容貌漂亮又愿意跟他勾搭的女人多了,他犯不着一个劲地纠缠她,嗯,但愿如此。

转天,云映桥催促云成源上街卖字,头一天明明说好的,结果临到他上街的时候,他忽然如大姑娘上花轿一般扭扭捏捏起来了。

有的时候,云映桥就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是出行方便,她早跑出去摆摊卖字,或者在店铺里做帐房、伙计了,不过她也能体谅云成源,以前是富贵公子,偏一张脸又生得如施薄粉,十分俊俏,有几次在路上遇到不轨的人,不敢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结果不知是不是压抑了太久,居然对他口出戏言。

「明天,今天天气不好,我明天再去。」云成源抓着桌子不放手,似乎是怕云映桥把他推出屋去。

「今天天气多好啊,你瞧这天,瓦蓝瓦蓝的,万里碧空看不到一丝白云。」

「就是没云彩才不好,一会太阳出来了,可晒人了,你忘了我和你一样,一晒,这脸上、脖子上一片红彤彤的。」云成源道:「等阴天、下雨天,我再出去。」

这点没错,云映桥跟她爹一样,皮肤太白不禁晒,人家一晒是变黑,他们一晒是变红,严重了跟被剥了皮似的,可这少爷小姐的身子,奈何如今沦落成了小厮丫鬟的命。

「阴天下雨,写书信求字的人也不出门了。」云映桥叹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云成源摇头道:「明天、明天。」

「哎呀,不管你了,我去借棒槌洗衣裳了,爱去不去随便你。」拿云成源没辙,云映桥嘟着嘴巴,气哼哼地将他的脏衣裳收拾,转身出去了。

云成源待了一会,看了摆在桌上的纸笔一眼,纠结了一阵,跺脚道:「去,早去晚去都是去,凡事都有第一次,都从老家走到京城来了,去摆摊卖字怕什麽,不出去卖字,以後怎麽养活映桥?」

给自己鼓了劲,云成源包了笔墨纸砚就出了府,可才一出门他就後悔了,但人都出来了,总不能打退堂鼓,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边往天桥那边去了。

云映桥借了棒槌捶衣裳,吭哧吭哧洗了一通,返回来拿其他要洗的衣裳,发现云成源已经不在了,又去自己那屋里找人,也没寻到,重新折返回他的屋子,见纸笔不见了,猜出云成源是去摆摊卖字了。

云映桥舒心地笑了笑,心想自己一会洗完衣裳,再打听打听哪个人需要补衣裳,能赚几文是几文。

别说云映桥还真找到生意做了,许嬷嬷的外甥媳妇给主人做衣裳,到日子还没锁边,叫云映桥去帮忙,给一百文钱,对现在的云映桥来说这是笔大钱了,立即挽起袖子去帮工了。

「你爹是秀才,你怎麽还出来做工?白瞎了你一双手,我看你这手就该是抚琴写字用的,不像我们这种乾柴棒子似的手,专做粗活。」许嬷嬷的外甥媳妇做活的时候跟云映桥打趣。

「哪有什麽该不该做的,别说我爹是秀才了,就是历史上那些败逃的皇后娘娘,兵荒马乱的,身边没帮手,也得亲自下厨做饭伺候太后。」

「你倒是想得开。」

云映桥笑道:「我爹也说我不知愁。」

话不能说满,往往刚出口的话,没过多久就有事实来打脸,云映桥刚自夸完不知愁,从许嬷嬷外甥媳妇处做活出来,就碰到了教她愁得几乎可以去死的大事了。

更确切地说是灭顶之灾,云成源被抓进诏狱去了。

云映桥特意拿五十文到大厨房加了菜犒赏她爹,可等到天都黑了,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她顾不得天黑,出府去找人,一路打听到天桥,从说书人嘴里打听到,原来最近闹谣言案,有人写了编排讽刺当朝付阁老的文章满大街贴,阁老和皇帝很生气,叫锦衣卫限期破案。

骂人的文章满大街都是,根本找不到源头,便胡乱抓了一批替人抄袭文章的卖字先生拷打盘问,本来前一阵子逮了几个人走了,闹得人心惶惶,没人敢摆摊了,结果云成源不知情,今日来这一晃,发现没人做这个营生,还以为自己来对了时候,赶紧摆摊做起了生意,不幸被巡街的锦衣卫给抓了。

诏狱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能去里面蹲着的非富即贵,像云成源这样不名一文的人能被逮进去开眼界,真是几辈子都碰不到的倒楣事。

云映桥扶着额头,有一种天黑了并且黑得暗无天日的感觉,都怪她不好,本来云成源不愿意出去,她还催他出去,尤其在知道他一向倒楣的情况下。

「伯伯,有什麽办法能救我爹吗?」

那说书人捋着胡须道:「难啊,进到那地方去,就是没犯事,恐怕也难活着出来了。」

「我爹本来是永昌侯爷请来的教书先生,这也没办法吗?」

「小丫头,别说你爹是侯爷请来的教书先生,就是皇亲国戚进去了,也难……欸,慢着,你说永昌侯爷?」

云映桥抓住了一丝希望,忙点头道:「对,是永昌侯爷。」

但云映桥心里没底,就算永昌侯能说上情,他不在府中,就算在府中,他又怎麽会为一个不打紧的门客去求人?但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抓住。

那说书人侧过身,挡住云映桥,神秘地低声道:「你们是刚来京城的吧。」

云映桥继续点头,「是的是的,所以我爹真的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文章没关系,说清楚的话,锦衣卫的人会放了我爹吗?」恐怕希望渺茫,她虽然不在京城,但厂卫的厉害国人皆知,哪怕是边缘的县镇,提及锦衣卫,都知道是个颠倒黑白、要人命的地方。

「你自己说是永昌侯府的人,却不知道求人的门路,就知道你们是新来的。」说书人道:「别乱打听了,回去求你们府上的四少爷吧。」

云映桥只见过季文煜,平日也只听丫鬟们谈论三少爷、五少爷的,没听人论及过四少爷。

「求他?」

「小丫头,快回去吧,去求这个人就对了,他点头帮你,你爹就有救。」

救父事不宜迟,云映桥一路小跑奔回了永昌侯府,她进出侯府走的是府里的角门,贿赂过看门小厮加上嘴巴甜,小厮对她反覆进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欸,你爹呢?怎麽没见云秀才?」那小厮闲来无事,笑问云映桥。

云映桥顾不得回答,随口道:「还没回来。」便急匆匆地往府内走。

眼看天就要黑了,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各院锁门就不能随便走动,所以她必须抢在主子歇息前,联络上能够帮她的四少爷。

只是要联络上四少爷谈何容易,以云映桥的身分想面见主子,比七品县令见皇帝还难,别无他法,唯有托人向上递话,府里的人除了许嬷嬷外,她也不认识谁了,她一口气跑到许嬷嬷那儿,急急慌慌地把事情给说了。

结果许嬷嬷两眼一黑,比她还慌,「啊,你爹被人给抓去了?那快想办法救人啊。」

「我听人说府里的四少爷有办法,许嬷嬷,你认识四少爷身边的丫鬟吗?」云映桥道:「只要能见到能帮忙的人,我下跪磕头,怎麽样都可以。」说着就要给许嬷嬷跪下。

「快别跪。」许嬷嬷扶住云映桥,「你给我跪下也没用,四少爷没在这边走动,别说四少爷了,我连他身边能说上话的小厮、丫鬟都不认得一个。」

云映桥像是又被人打了一闷棍,「那你能告诉我,四少爷那院什麽时辰开门吗?」求人不如求己,实在不行,只能拦官轿了。

「你不是想拦官轿吧?你可千万别。」许嬷嬷面色凝重地道:「四少爷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镇抚,你拦他的轿子,连你也抓进去。」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寒女喜嫁 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寒女喜嫁 上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