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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对承恩侯的审讯和上回完全不同,官员们一边倒的支持对承恩侯处以极刑。
如果说上回还能以承恩侯酒醉之后乱开玩笑为名开脱,这回就完全不同了。承恩侯上回说要废皇帝只是信上写了写,没有相应的实际行动。这回他实打实的和新帝的宠妃在一起了,且被新帝、徐首辅等人撞见了。这样的罪行,没办法辩护。况且又有他弟弟忠恩侯执刀刺杀新帝,
被大将军张勆当众斩杀的事情在,越显得崔氏兄弟横行不法,跋扈嚣张,要凌驾于皇帝之上了。
支持崔太后的人还是有的。那位前阵子一直为并王府奔走呼喊的礼部段侍郎就提出了宁嫔并非世家大族的贵女出身,或许承恩侯不认得她,把她当成普通宫女了,并非有意践踏皇室尊严。
一向在朝会上很少开口的老齐国公大怒,“就算她是普通宫女,承恩侯难道不是死罪?诸位请说说,若是有人和普通宫女有私,是不是死罪一条?”
段侍郎吓得一身冷汗,暗暗后悔说错了话。齐国公说得没错。就算宁嫔不是新帝的妃嫔,只是个普通宫女,承恩侯和宫女有私,一样是死罪。因为理论上所有的宫女全属于皇帝,皇帝赐予大臣宫女,那是恩典,但若做臣子的和宫女有私,那就是动
了皇帝的女人,罪行严重。
宫女是很卑贱,但宫女属于谁很重要。她是属于皇帝的,其他的人私自占有,就是重罪。
譬如普通人家的婢女,若是公子哥儿自己房里的丫头,长辈默许他可以收用,那有了私情也无所谓。如果是公子哥儿父亲、母亲房中的婢女,他有了私情,事情可大可小。
徐首辅嘴里发苦。
老齐国公果然发话了。唉,崔太后不知打了唐夫人什么主意,惹怒了张勆,也惹怒了老国公爷。这下子好了,老国公爷也主张严惩承恩侯,他老人家可不是只代表了他一个啊。他后面还跟着数不清的公侯伯、勋戚、将军,都会
跟着他表态的。
果然,齐国公罕见的表明态度之后,许多事不关己的公侯伯、外戚等纷纷站出来,要求严惩承恩侯,以正纲纪。
徐首辅就算到了此时还是想保承恩侯的,但他有心无力。
这件事实在太严重,谁也保不了承恩侯了。
对于忠恩侯的谋逆罪,也有朝臣提出有异议,“忠恩侯骄横,但他素来胆小,恐无力作贼。”
“忠恩侯行刺陛下,为我亲眼目睹,亲自诛杀。”张勆站在朝堂之上,萧萧肃肃,身姿如松。
朝臣尽皆沉默。到了定罪量刑的时候,徐首辅还是尽量想为承恩侯定个爽快的斩立决,而不是谋逆大罪所适用的凌迟处死。凌迟处死属极刑,非常残忍,徐首辅以不刺激崔太后为理由提出了这个观点,新帝很大度的同意
了。但是,忠恩侯执刀行刺新帝,新帝认为必须以谋逆重罪论处。也就是说,崔家应该灭族。徐首辅为忠恩侯的家眷求情,“如果忠恩侯以谋逆罪论处,应诛九族,难道连崔太后也要牵连进来么?”新帝道:“赦
免出嫁女。”意思就是所有崔家已出嫁的女子不予追究。
徐首辅等支持崔太后的人心里很苦。其实只要崔家一倒,承恩侯、忠恩侯那些已经出嫁的女儿都不会有好下场。她们的夫家本就是看在崔家的权势上才迎娶她们的,一旦崔家败落,这些人在夫家一定备受冷落,度日艰难。新帝这个赦免出嫁
女看似宽厚,其实对崔家并没多大好处,只不过让新帝更有理由定忠恩侯的谋逆重罪了。
忠恩侯以谋逆罪论处,灭族,赦免出嫁女;承恩侯入狱,秋后处斩。崔太后被囚禁于延寿宫,以徐首辅为首的许多朝臣是强烈反对的,认为崔太后和她两个弟弟的罪行无关。既然新帝赦免崔氏出嫁女,就应该对崔太后依旧礼敬。新帝却说并不是囚禁崔太后,只是崔太后犯
了狂疾,不得不暂时请她在延寿宫中静养。
“狂疾?”朝臣们不解。新帝淡笑,“张大将军的夫人在朕母后行宫之中遇火,自地道逃脱,可火场却留有两具烧焦的尸体,崔太后执意认为那便是张大将军的夫人。即便张大将军查看过后,坚决否认,崔太后依旧固执己见。诸卿
以为崔太后这样正常么?”
徐首辅等人脸色怪异。
新帝这是在公开指责崔太后对张大将军的夫人不怀好意,存心置其于死地了吧?张勆缓缓的道:“彼时我亲自察看过,我夫人每日必定佩戴的金葫芦嵌火玉平安符不在身边,况且脸型也不对,身形也不对,故此一定不是我夫人。崔太后也是大火之后才赶到的,起火时她并不在现场,却
一口咬定那具焦尸便是我夫人。她为何会那般肯定,并且一直固执己见?我以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她并不是事发之后才到现场的,她知道内幕;另一种可能,便是确如陛下所言,她发了狂疾。”
徐首辅等人额头冒汗。
张大将军这话更明显了。所以崔太后在行宫的这一举动,是把张大将军得罪到了什么地步?更有人模模糊糊想到,若是张大将军对崔太后如此不满,那么他亲手杀死的逆犯忠恩侯是否真的谋逆了?但这个念头一晃而过,不敢再往下想,因为若按这个思路想下去,接下来便要跟张大将军为敌、跟
张家为敌了。
跟张大将军为敌,需要胆量。
张大将军对他夫人钟情之深,人尽皆知。如果崔太后存心要害他的夫人,那张大将军若对崔家迎头痛击,也就不奇怪了。张大将军这样的英雄,你要杀他的爱妻,他还不跟你拼命?
承恩侯、忠恩侯的罪名定了,崔太后暂时于延寿宫“静养”,也没人有异议。
崔太后虽然是先帝生母,但她娘家弟弟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她自己又涉嫌陷害大将军的夫人。在宫中“静养”一段时日,也是应该的。
唐梦芙和含黛陪慈圣太后在安寿宫前等候。
张勆、唐四爷、唐梦龙陪着新帝一起来了,双方见礼寒暄,各自登上宫车,一起去了延寿宫。
延寿宫里,崔太后所有用惯的人全部被换掉,周围全是新面孔,全是崔太后从没见过的内侍、宫女、太医。
崔太后瘦了许多,失神的躺在床上。看到张勆、唐梦芙等人进来,她直挺挺的坐起来,两眼圆睁,眼眸中燃烧着无限恨意!
“唐梦芙,你好啊。”崔太后咬牙切齿的道。
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唐姓女子,不可一世的崔太后才落到这个地步的。如果不是崔太后要打唐梦芙的主意,张勆不会铁了心要对付她,新帝也不可能得到张家做为帮手。
没有张家的支持,朱琮能做到这一步?不可能!朱琮不过是个黄毛小子,之前他不过是平王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闲散王爷,他根本没有帝王之才!
唐梦芙明眸之中掩饰不住的厌恶之意,“我不像你似的总爱害人,我当然很好。”
“你这个……”崔太后怒极,便要破口大骂。
她正要把世上最难听的话骂出来,两道凌厉如电锋锐如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由自主的望过去,见张勆正冰冷的看着她,心中一寒,接下来的话竟然没敢骂出口。
“不错,我妹妹很好,不像你似的总爱害人。”唐梦龙体贴的揽着含黛,神情愤怒,“你看到阿娢不觉得惭愧么?你当年是怎么害她的,难道都忘记了么?”
含黛晶莹泪水不停滚落,“我才两岁多,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狠心要我的命……”
慈圣太后也泪落如雨,“阿娢是多么可爱乖巧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新帝神色阴郁,“我姐姐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要害她?她才两岁多,那般稚嫩,你对小孩子也没有半分心疼么?”崔太后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目光依次在唐梦芙、张勆、唐四爷、唐梦龙、含黛、慈圣太后、新帝等人掠过,一开始是不能置信的神情,后来仰头大笑起来,“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是哀家害她的了?也对。你
们有能耐把她找回来,就算没证据,推测判定,也知道这皇宫之中除了哀家,没人有这个本事,也没人敢有这个心思。”“不错,阿娢就是哀家命人杀的!你们一再说她只有两岁多,却不知道,哀家最见不得两岁多的小女孩儿。哀家的小阿嬿正是两岁多时没了的,阿嬿难道不可爱?哀家的小阿嬿没了,为什么你的阿娢还活着
?她为什么还活着?”崔太后指着慈圣太后,尖声叫道。慈圣太后虽然早就知道是崔太后,但这个话真从崔太后口中说出来,还是彻骨的寒意,“就因为你的女儿阿嬿是两岁多夭折的,你就容不得我的小阿娢了?你女儿早就没了,那时阿娢都还没有出生,和阿娢
有什么关系!”
崔太后声音更尖更刺耳,“阿嬿的死跟阿娢是没关系,但哀家看到小女孩儿便心里难受,难道不行么?哀家大权在握,看谁不顺眼,就是要杀了她!”
“朕如今也大权在握,是不是看你不顺眼,就能杀了你?”新帝怒,上前几步扼住崔太后的脖子,崔太后干咳几声,透不过气来,脸成了青紫色。
含黛心软,啊的一声,背过头去,伏在唐梦龙怀里。
唐梦龙忙抱紧她,“陛下,阿娢似乎有些害怕。”
崔太后这时已被新帝扼得呼不过气,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新帝心中一动,慢慢放开了崔太后,“我姐姐心软,暂且饶你一命。朕不急着杀你,留着慢慢折磨,方才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崔太后大口大口喘着气,眼中既有愤恨,又有惊恐,还有无穷不尽的不甘心。
前些天她还高高在上,制得新帝没有还手之力呢,为什么这么快她便沦落到这个地步,生死都由新帝掌握了?
崔太后目光仿佛淬了毒似的,逐个从众人脸上掠过,笑声磔磔,“朱琮,你找回你姐姐了,那又如何?她还不是小小年纪流落宫外,吃了数不清的苦头?”
“这话你说错了,我并没有吃苦。”含黛正色告诉她,“我非但没有吃苦,我还遇上了我公公婆婆,我的夫君,我的妹妹。他们每一个人都待我很好,公公婆婆更是视我如己出。”含黛仰头看看唐梦龙那俊俏又深情的面庞,幸福的偎依在他怀里,“你看到了么?我还是个丫头的时候他便爱上我了,为了迎娶我为妻,他用心考科举,年方十八岁便高中探花。我若一直是平王府的小郡主
,哪里能遇得上他,又哪里能有这一份深情?说起来我倒要多谢你了。你成全了我和驸马,成全了我的美好姻缘。”
唐梦龙心疼的看着她,“我宁愿咱们晚些遇到,也不愿你小时候吃那些苦……”
含黛伸出纤纤玉手掩住他的嘴,“傻瓜,我故意激怒崔太后的。我当然宁愿在母亲和弟弟身边长大了,咱们长大之后再相遇,我也一样会喜欢上你的。”
唐梦龙容光焕发,柔声道:“你说的对极了。咱们是命中注定的恩爱夫妻,就算小时候遇不着,长大之后再相遇,我也会爱上你。”唐梦芙等人听着这两人的傻话都很是感动,崔太后却气得快疯了,“哀家的小阿嬿才两岁多便没了,平王府的阿娢一直活到现在,还过得这么好,驸马深爱着她!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阿
嬿没了,阿娢活得这么好?”“因为你不积德。”慈圣太后也是一位母亲,本不想刺激崔太后,但见她事到如今还这般狠毒,只顾自己不顾别人,言语也尖刻起来了,“我吃斋念佛,我济贫惜老,我不害人,所以我的一儿一女都活得好好
的。你贵为皇后、太后,不惜福,肆意践踏国法,纵容你的娘家人为祸百姓,所以你的小女儿夭折了,你唯一的儿子壮年早逝,不曾给你留下孙子,最后你成了孤家寡人!”
“你胡说!我是天生的皇后命,我就是高人一等,这么多年来我们崔家人没少做坏事,可是有我在,又有谁奈何得了崔家?”崔太后眼睛红得像血,恶狠狠的叫道。
“你弟弟忠恩侯的尸体,我已经命人抬到你面前了。”张勆慢条斯理的道:“你另一个弟弟承恩侯,很快也会处斩。恭喜你,崔太后,你的两个弟弟都到了他们应该到的地方,死得其所。”
“你,你……”崔太后一张脸变了形,又凶狠又绝望,“张勆你不得好死!你亲手杀了我二弟,你亲手杀了我二弟!”
“我为什么不敢杀了他。”张勆冷酷无情,“你都敢把罪恶之手伸向我的爱妻了,难道我不敢杀你的弟弟?”唐四爷性情温和,这时看向崔太后的目光中也满是愤恨和憎恶,“为人父母,爱子女之心原是一样的。你知道心疼自己的亲闺女,怎不想想阿娢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因为阿娢‘没’了,她的祖母宸太妃郁郁
以终,她的父王、母妃长年没有欢笑,难道因为你一己之私,这些都是应该的?阿娢就是我的女儿,我一个女儿小时候被你害,另一个女儿长大之后被你害,我唐家欠了你什么,被你如此欺凌?”
崔太后轻蔑的撇撇嘴,“你不过是个小小翰林,也配和哀家说话?你的女儿哀家要害她,是给她面子,也是给你面子了。换个份量轻些的,哀家看也懒得看她一眼。”
“这个疯女人。”唐梦芙等一起摇头。
这个崔太后可不是疯了么?敢情她要害人,还是给人家面子了啊。
独霸后宫数十年,崔太后是真的不知道人世间还有正义和公理,也不知道什么是善恶和好坏。凭她一己之私,便想要将世人都踩在她的脚下了。
“你的大弟弟承恩侯已经判了死刑。到了行刑的时候,会有人来知会你的。”新帝缓缓的道。
崔太后脸颊抽搐,“不,你不能杀了我弟弟,你不能杀了我弟弟!我弟弟又不是第一回作恶,前两任皇帝都由着他,凭什么你要管!”
“前两任皇帝一位是你丈夫,一位是你儿子,朕可不是。”新帝眼神冰冷中带着讥诮。
崔太后呆了许久,捶床大哭,“我的儿啊,你为什么要去得那么早啊,你把你母后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上,朱琮他欺负我啊。”
崔太后哭着哭着,下了床要往奉先殿哭先帝去。
新帝不由的笑了,“你以为你还出得了这个延寿宫?”他凑近崔太后,笑得狠辣,“你等着死在这儿吧,还打算活着出去?”
崔太后骨寒毛竖。
她一眼暼见和张勆并肩站着的唐梦芙,狠了狠心,大声骂道:“朱琮你个色中恶鬼!你身为帝王,却大胆无耻的爱上了臣子之妻,妄图将唐梦芙纳入你的后宫,别以为哀家不知道!”
崔太后这话骂出口,很高兴的看到新帝脸色变了,张勆脸色变了,就连唐四爷和唐梦龙脸色也变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弟弟对我妹妹绝无私情,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含黛惊恐的叫道。
她哀求的、眼泪汪汪的看着新帝。
她真的不能相信,新帝喜欢的是芙儿,是已经成亲生子、和她亲如姐妹的芙儿。
张勆脸色阴沉。
唐四爷和唐梦龙愕然。慈圣太后急切的看看唐梦芙,看看张勆,用力拉新帝,“琮儿,这一定不是真的,你快跟亲家解释清楚,跟阿勆解释清楚!芙儿说起来是你姐姐的小姑子,其实两人情如姐妹,芙儿已经成亲生子,你若真的
存了这个心,哀家……哀家就没有你这个儿子!”说到后来,慈圣太后声色俱厉。新帝目光闪烁,狠狠心,拿过一只茶杯,大声说道:“我和我姐姐本就是龙凤胎,更何况我俩分开多年,再次相聚之后感情更是胜于寻常姐弟。唐夫人是我姐姐的小姑子,又已经成亲生子,我若果然如崔氏所言,对她有非份之想,我还是人么?今天朕当着母后和姐姐、姐夫,以及唐家伯父、张大将军、唐夫人的面发下毒誓:朕对唐夫人绝无非份之想,今生今世,绝不对唐夫人有任何冒犯。若违此誓言,朕
便如同此杯!”
举起茶杯狠狠摔下去,啪的一声,茶杯在金砖铺墁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这才是哀家的好儿子。”慈圣太后眼中闪烁着泪花。
“弟弟,这样真好。”含黛喜极而泣。
唐四爷和唐梦龙同时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崔太后自己是龌龊人,故此瞧着谁都龌龊。陛下不必把她的疯话当真。”
新帝呆呆站在地上,心如同这地上的茶杯一样,碎成了一片一片。
唐梦芙依偎在张勆身边,对崔太后嫣然一笑,“你听清楚了吧?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像你一样,不顾伦常,不讲道理,恬不知耻?”崔太后定定看着唐梦芙,眼前发黑,重重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