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净了身,萧妧仅披了一件寝衣便上了床榻。地龙烧得暖暖的,一丝寒冷都感觉不到,十分温暖宜人。
莲枝将床柱上挂着的薄纱放了下来,遮掩住侧躺着半裸着背的萧妧。
莲芳端着描金檀木托盘,上面放着棉帕还有一个白色的圆肚瓷罐及一支小巧的玉勺。
莲芳是下午被送过来的,一并来的还有小翠,并带来了许多萧妧的随身用物,零零散散装了一大车的东西。
萧家人如此反应,似乎巴不得萧妧就这麽住着不回去了,不过表面上肯定是不能如此表现的,因此安国公府那边带话过来,只说是因九娘子陪楚王在庄子上游玩,为免不适宜,所以将随身用物以及贴身婢女都送了过来,可谓是贴心至极。
莲枝净了手,用玉勺在圆肚瓷罐中挖出一坨膏体,先在手中搓了搓,使其温热,接着便上前替萧妧涂抹香脂。
这香脂是余大娘特制的,取各种花瓣及香白芷、白蔹、白术、白芨、白茯苓等研制而成,具有润肤白肤之效,所用时,需用手按摩吸收。萧妧用了一阵子,皮肤确实比往常更加细嫩光滑且晶莹剔透。
她在身下垫了一层厚软的褥子才趴於其上,平时她是不敢趴伏的,就怕触了那难言之处会生疼难忍。莲枝先在她的玉背涂上香脂并开始按摩,然後是玉臂、玉腿、玉足,浑身无一漏下。再之後,她则是换成仰躺的姿势,身上半搭着一层绸被,让莲枝换了一种油状的液体按摩其难言之处。
这种带着淡淡馨香的液体也是余大娘特制的,余大娘只说平日涂抹按摩後,可以缓解胀痛,其他的却未说。萧妧并不知晓其实还带有丰盈之效,只是偶尔更衣之时,她隐隐感觉到平坦了两辈子的地方似乎弧度大了些,不过因为用时尚短,还看不出什麽太明显的效果。
一番按摩罢,已是过去了近一个时辰,萧妧之前忐忑、羞愧等等情绪此时早已沉淀下去,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面对,只是明日她该如何面对穆谨亭呢?她可真不是有意唐突他的,谁能想到这汤泉池子竟然修成那样……
脑海里存在这种思绪,萧妧渐渐沉於黑甜乡。
莲枝轻手轻脚的替萧妧盖上被子,将帘帐掩下方才退下,让室中归於一片沉静。
同一时间,穆谨亭的房中。
比起萧妧的仓皇,他镇定多了,所以连随身在侧的常顺都未曾发现任何端倪。
在汤泉中又泡了一会儿,之後在常顺的服侍下上了岸,他披散着一头黑发,仅着一身雪白的亵衣裤,半靠在躺椅上,双腿放在特制的药桶中,任常顺为他按摩腿脚。
比起几年前,如今他的情况要比之前好多了,萧妧所制的拔毒药汤确实有奇效,又有孙老名医将方子的效用增加了近三成,长年累月这麽用着,他下肢所封之毒竟有逐渐减轻的趋势,可是也仅限於此。
近半年来穆谨亭已经明显感觉到这汤药的拔毒之效不若之前,似乎进入了一个瓶颈期,除了缓解疼痛,似乎再无其他作用,本来他还寄望能靠这汤药治好自己的腿伤,如今也只能另作他法。
其实在这几年期间,穆谨亭也不是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这汤药之中,他已经用手段弄清楚了此毒的来源,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已经广派手下去寻找制出此毒之人,如今已经有些消息传了出来,相信不久便能找出那人解了自己的毒。
不过他并不急,毒得解,大事也需要办。如今这种局势,有腿疾的他比一个健全的他更加有利,他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待按摩罢,时候已经不早了,穆谨亭上榻安眠。
今日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总是忙碌至深夜,因为心中有些莫名的乱,脑海中总是闪现方才那一幕,他阖上双眼,强制自己不再去想。
梦是旖旎的,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自穆谨亭开始作起那个荒诞又真实的梦,他便很少再梦到其他的事,可今日的梦却有些怪,烟气缭绕,近处似乎有人,他却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只感觉到如凝脂般的柔滑触感,还有那墨黑的湿润黑发及那隐在水面之下若隐若现的白……
黑暗中,床榻上的人蓦地睁开双眼,眼神茫然,静默了一会儿,他微微的皱起眉,身下有一股冰凉的湿意与黏腻感,他伸手一触,面色僵硬。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传出,「常顺。」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声响起,常顺步了进来,同时点燃了高几上的灯盏,「殿下。」
「沐浴。」
常顺一愣,却未说话,转身去安排穆谨亭沐浴的事务,然而像这种事情,怎麽可能瞒得住常顺。他前脚刚服侍穆谨亭进了浴间沐浴,後脚便有铺床的小内侍来禀。常顺先是不信,而後惊喜,再然後面色复杂扭曲的直奔去了卧房,期间还差点摔个狗吃屎。
等到终於来到床榻前,他探手一抹。
一旁伫立的小内侍面色怪异的瞅着行为有些诡异的常顺,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当自己没有看见,可紧跟着,他就见素来沉稳的常内侍,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只差用袖子抹抹老泪。
他内心有些鄙夷,有什麽可激动的,不就是主子一个不小心夜遗了?
他自是不知晓常顺心中的苦处。想当初常顺先是作为一个小内侍跟着蝶妃娘娘,而後蝶妃逝世,他便转去侍候五皇子,一晃这麽多年,楚王快十八了,常顺也是年近四十的人,别看他日里沉稳严谨,其实内心一直担忧着一件很隐晦的事情,这种事情是杀了他也不能道於外人听的——
殿下似乎与寻常男子有些不同,而这种不同是在殿下不能行走之後才出现端倪的。
常顺为此差点把头发都操心白,然而操心归操心,他也知晓这件事事关重大,日里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实则暗里一直关注着。他不是没想过去问问殿下,可这种事拿出来讲,他真怕素来冷漠的殿下会大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
常顺憋得好辛苦啊,同时隐隐的担忧日渐在他心中加重。他回想以往,殿下之前并不是这样的,早在十二那年就出了精。
皇子初精後,宫中本有派人教导皇子们人事的规矩,可年幼的殿下似乎并没有开窍,且非常不喜这一套,再加上宫中许多事情一直内有机锋,所以虽是规矩,但殿下拒了一次,之後便无负责此事的内侍提过,再之後便是殿下十四那年替太子挡了一箭,从此下肢不能行走,只能与轮椅为伴。
起先常顺是没有发现这些异常的,可是日子久了便感觉出端倪。素来不亲近女子的男子难免会有夜遗之事发生,可殿下自不良於行之後,就再无发生过这种事,常顺因此饱受折磨,他想着殿下的腿出了问题,会不会那方面也出了问题。
历时多载之後,楚王终於用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问题。常顺安下心来,看来殿下只是寡淡惯了,没出问题就好,日後大婚也能生几个小皇孙出来。
他吩咐了小内侍将被褥都换了,又去了浴间。在这期间,他总会不由自主的露出莫名笑容。
穆谨亭瞥了常顺好几眼,倒没有想到这常顺竟是为了那种事而欢喜。
他内心有些闷闷的,说不出来的复杂
萧妧一大早便醒了,在房里磨蹭了半天,直到常顺命人来请她过去用早膳,她方才踏出房门。
去了正厅,穆谨亭已经坐在桌前了,萧妧小声的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对面坐下。用饭期间,她一直不敢抬头,自是没有注意到他那复杂的眼神。
其实穆谨亭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虽然表面上不显,却一改往日的镇定,当然这一切是无人看出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久了,萧妧也当只有自己受困於昨日那事,心中略有些感叹她的心性比穆谨亭差多了。这麽想了想,倒也释然许多,虽仍有些尴尬,倒不若之前那般拘谨窘迫了。
用罢早膳,两人各自忙碌。
穆谨亭去书房看着各处送来的邸报与密信,而萧妧则是拿着那份手稿准备着即将而来的岁考之事。
一日的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临近黄昏时,萧妧出言告辞。她本就只有两日的休沐时间,明日该去国子监上学了。
穆谨亭也没有说其他,命人准备马车回长安城。他没有留在庄子中,而是随同萧妧一起回城。
马车先到楚王府,之後萧妧改换马车回安国公府,临下车时,一路上欲言又止的她终究不知该说什麽才好,只淡淡道别,似乎那件事只是镜花水月,什麽也没有发生。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可到底有没有发生什麽,只有彼此心中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