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记(下)

逼婚记(下)

庞未然没有食言,他很快找到一套房子供我暂居,常常陪我煲电话粥,听我说子骏、子骏,子骏的好、子骏的坏——当然是后者居多,谁有耐心听异性喋喋夸赞同性。

不能说我的贬斥纯粹出于报复,丁子骏他这算什么?当初殷殷找上门来的是他,现今吭吭哧哧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的还是他。我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宁死不从他能怎样,愿赌服输,但要是你,真的能够坦然领受另一个巴掌忽然闪躲的空茫?

热水澡洗了,兰蔻A+醒肤晚霜涂了,温情的Spa水疗音乐放了,不必动用任何脑细胞的睡前读物看了,床灯熄了……我醒着。

早上起来整张脸像是蒸过而发酵粉搁多了,浮肿得歪七扭八。呼一口气我拨电话去报社,老总在那边叫起来:“支彩虹这是你10天来第4次病假!”

不是没有一点羞惭。但就不做了又怎样?我在这间有名妇女报纸主持一档口碑颇良的情感版面,3年来不知故作高深为人排解多少情天恨海、流长蜚短,但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却仍不过抓狂与迷惑,呵呵。

当我搁下第N个内容千篇一律的倾诉电话——除了李海珍,几乎所有朋友都给我骚扰过了,我忽然恍觉,子骏的选择是正确的。是的,受过良好教育,职业体面,薄有姿色,人前言行得体的另一面,不过思想肤浅,意志脆弱,心胸狭窄,不化妆比化妆难看——但不要紧,迄今还有相当部分人看到的仍然只是前一面。这个发现使我像坠向深崖的人倏然抓住了一根藤——我的戏再惨,还不至落幕。心下一松,我居然睡过去。

懵盹中手机响起,瞟一眼屏幕我几乎跳起来——是子骏!

有什么热热地直哽到喉头。我承认,有太多次我的手指在那串熟悉的号码上摩挲、逡巡,之所以终于按捺住自己,不过是打谱着欲擒故纵,我常常以为自己不过是出差在外,总有一天他会像从前一样迎上前来,接过我的行李,带我回家——现在他终于来了!

我没有忘记肃然着声音:“有事吗?”

他仿佛有些迟艾:“彩虹,我考虑了很久,你不觉得你太优秀了吗?”

心下有什么温润地渐渐融化开来。子骏在那边,可感觉得到我唇边一圈圈漾开的笑纹?呵原来如此,竟是我多想了。不觉间声音——不,整个人低下去:“子骏,你是在骂我吗?那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但是……”他小心嗫嚅,“优秀和要强、自我中心总是如影随形的,作为女朋友,或许这些都能够容让,可要是作为妻子,会让男人很累很累。”

我一怔。是,支彩虹为出风头,最喜一掷千金采买中看不中穿的华衣;升不到职怨声载道,一旦升职循例媚上欺下;号称朋友遍天下,背地里遭她放在眼里的历历可数;甚至忆不起庞未然长什么样,巨清楚他的意图,但并不妨碍她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殷勤——不鲜衣怒马,五星酒店侍应生会对我当心备至?做那种不上不下两头受气的小头目,不看上司脸色,对那些脾气胜过本领的职员不稍稍拿点腔调,怎么混?……我以为他是懂我的,知道我在风驰电掣外表下保有着一些生命的本真。然而没谁有义务苦苦研读人心深处吧?我不想也无力辩解,子骏的腔势哪里就与我相了伯仲,而他来指责我!

但是我仍然听见自己急颤低柔的声音:“子骏,我可以为你改变一切——因为我爱你,很爱很爱。”

他笑起来:“彩虹,还是不要太为难自己吧。冷静想一下,你的爱我,不过是因为渐渐习惯了我的爱你,还有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是吗?你肯为我回家做煮饭婆?”

不不,当然不。

我不知道咬着牙根说这话时伤着的是谁,但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短则几个月,长能长到一两年?我知道我有很多错,但不致像丁子骏以为的那么多——男人爱你时,千对万对;不爱时,千错万错。我知道憔悴的肌肤会重新弹性丰盈,因为我还不太老。我还知道会有如丁子骏般不太坏的男人跑来说爱我,只是我要学会成熟一点去爱——所以我照旧至少貌似兴兴头头地置新衣,做选题,约人喝茶。

改良版分手记已是来回说得熟极而流——我将分手的原因归结为丁子骏的大男子沙文主义,不能说一点影子没有,但当然不全是那样的。正说到跌宕处,李海珍忽然神色古怪地打断:“彩虹,有件事——”

我有些意犹未尽,不满地看住她:“什么事?”

海珍小心地看住我:“彩虹,你可不要想不开,昨天我看见丁子骏和个漂亮女孩儿走在街上,要不是亲密过头我也不说了——你们不是才分手吗?”

我一怔,心下有什么利器擦过似的火辣辣。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是庞未然:“彩虹,几点喝完茶?我可以来接你吗?”

我顿一下,原计划的“今天恐怕不行,我和朋友要谈很久”——所谓“成熟一点去爱”,无非是让他多追一阵,日后他敬你三分——即变作“好,那么半小时后。”

庞未然的一声“是”惊喜交加,海珍满的满脸同情顿时转为一心钦佩——身价终究要由男人对你的态度来决定,女人就是这点贱:“新男朋友?做什么的?”

呷一口冻顶乌龙,我淡淡道:“一个计算机博士。至于男朋友,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这倒是我在海珍面前难得的一句实诚话——以后的事,我惟一知道的是再也不会向任何男人提及半个“婚”字。

夜读李碧华:“真正的爱情只有两种:(一)极快的。(二)极慢的。……除开这两种感觉之外,其他的,也不过是比较殷勤的应酬吧。”居然笑出来。刚在一起时,子骏夜夜偎在耳边求婚,虽然半真半假,我要是点了头也就办了。既然事实证明极快的与我不相适宜,那么不妨试一试极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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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女性的情感文学小说《谁能陪谁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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