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狂悲狂喜(四)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林中之歌,你真是世上最纯洁最善良的女子,不必来安抚我,虽然我痛苦地失去了我的John,但是我的身心此刻正盛放着一朵最美丽的花。那是来自故国、来自童年丛林的一朵野花,那朵花将飞到我的琴声中,在那神秘园的土壤上轻歌曼舞……你说的对,失去了其实就是赢得了。你终于让我放心了。林歌,没什么了不起,每个女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爱情。敞开你的爱情之门吧,相信你会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女子。
“贝拉,别哭鼻子,很多观众都在看你呢!那么,珍重,再见了,挪威森林再见!”林歌的声音呜咽了,眼泪也掉下来了。
我们相拥而泣。
什么也无需解释,什么也无需忏悔,爱,是神圣的。
我早说过,中国是我文化上的家,变迁着的世界是一条没有止境的苦旅之路,但爱情是我的精神归属地。
场内的灯光渐渐地黯淡下来了,大厅里顿时雅雀无声。舞台上的百盏射灯一起射向了我,投射在我流着泪痕的脸庞、手指和黑白琴键上。
我深深呼吸了一下,像面对爱情时的颤悸——微闭双目,随后指间就忘情地在琴键上舞蹈起来……
我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在干什么?
穿越时空,我来到了挪威的森林,进入了神秘花园……
我曾是一只远飞的爱情鸟儿,但是飞行之路太凄绝。小鸟受伤了,折断了翅膀,无力地倒在了花园里。但是,上帝的神力让她在苏醒后成为天使,成为人间爱的精灵。
是的,当我再次成为人类的一员时,我看上去依然是只柔弱的小鸟,但是,我却再也不会倒下了。我有足够的精神力量来抗衡整个人类的痛苦,承担整个世界的苦难。我可以卑微,可以忍受屈辱,我愿意将我的肉身像耶稣那样被钉在十字架上。我不在乎揉碎我的肉身、折断我的筋骨,只为我能够爱,通过爱男人也同时爱上他们的女人、孩子、老人,甚至宠物,而他们就是我眼中的人类……
是的,让我来承载人类所有的苦难吧!把一切不幸、厄运和疾苦都加在我的身上,我渴望成为一团火焰,连同自己一起,将世上的灾难、血腥、饥饿、苦痛都吞噬燃尽;我虽死犹生,因为活着的每个人都在享受幸福、平安和圣善。
我对格兰姆如此心醉的爱,渲泄的仅仅是一个普通女人的灵与欲吗?那不是我对我所生活着的世界和人类的爱吗?一个柔弱的女儿身只能在爱情的宇宙找到奔放,找到完成那种神圣大爱的使命。难道不是吗?我在身体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超强性神力,本身就是一种启示,意味着我在精神领地同样有着超强的力量。
但同时我也是渺小的,渺小到如一粒细沙;我也是卑微的,卑微到如一抹尘埃。我仰慕人类,敬畏自然,从我的这双东方人的黑眼睛看出去的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灿烂:我中华民族优秀的历代光辉;法兰西文化的浪漫光环;大英帝国日不落的百年光华;美利坚雄霸强盛的灼灼光芒;东洋大和民族的太阳光影;印度性文化的光鲜长夜;埃及魔毯上旋舞的古老文明……
是的,我爱每一个民族,因为每一个民族的热血都在为正义、自由和富裕而脉动,每一个民族的男人女人都在为爱情而悸动。
我们生活在一个幸福与不幸共存的世界,我们生活在一个幸运和灾难会随时降临的时代,我们往往在现实中失去了梦想,在梦境中找不到出口。那么,请跟我来,我给你们的梦想插上翅膀,我把你们引领到上帝的爱中。
爱吧,爱吧,只要爱,不要恨,在这个疯狂的时代,相信只有爱才能最终战胜一切。
弹吧,弹吧,我那双在琴键上流动跳跃的手,将为所有哭泣的人们拭去眼泪,让我仙境般的琴声抚平所有痛苦的心灵。我不是钢琴家,就像我不是作家一样,我只是一个爱人类的普通女子。无论音乐还是文学,我都在实现我永恒的自救和对他人的疗救之中……
我忘了一切,我全部的身心都在这激荡的演绎之中。我不时地摇晃着自己的身子,不时地闭上自己的双眼,我的左手层层迭送的是那一排排强有力的和弦,而右手则展开华彩的篇章,指间如舞……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仿佛看见一个弱小迷茫、孤苦无告的灵魂,仰视浩瀚的天宇,用审美的眼光去看待把握人生,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面筑起一座永不陷落的城堡,旷达雄迈地去体验广博的爱。
我的耳畔回荡着俄国诗人叶塞宁的话:“找到故乡就是胜利。”
我找到了吗?
我胜利了吗?
我的精神故乡在哪儿?
演奏会结束后,我回到了后台。在那间化妆休息室里,有三束艳丽的玫瑰花首先跃然于我的眼帘,一束红玫瑰,一束黄玫瑰,还有一束白玫瑰。我看见了压在红玫瑰下的是一张纸条,上面用中文写着:“贝拉,我走了,因为爱,所以爱;因为疯狂,所以远离;留下我的心,陪你永远。”
我在那束黄玫瑰上也看到了一张精致的小卡片,上面是一行我熟悉的英文字笔迹:亲爱的孩子,祝你演出成功,我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你的舞台了。多保重,祝你幸福!落款是:挪威的森林。
最后,只有那束鲜艳欲滴的白玫瑰,没有任何留言,没有任何落款。我呆呆地看着它,我的眼睛湿润了,因为我望见的是自己的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