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圣(二)
2
耶稣对那些深受**之害的灵魂充满了爱,他喜欢在包扎她们伤口的时候,从伤口本身取出治伤口的香膏敷在伤口上。因此,他对玛特莱娜说:“你将获得宽恕,因为你爱得多。”为什么我们要丢弃那些伤口里流着血的灵魂呢?这些灵魂在等待着一只爱情的手来包扎她的伤口,治愈她心头的创伤。是啊,男人沧桑而又温暖的眼神,以及那宽阔胸怀里奔涌的爱,就是爱情的手,不仅用来包扎伤口,还会将你推向阳光下的世界。
像晓梦、燕子那样靠傍上老外的出国者不在少数。出国之后,终于发现她们在青春的故乡遗落了最珍贵的东西。就像晓梦昨天在电话里对我说的:“纯洁,那个时候,虽然我是身体上的处女,但却是精神上的情圣,每天都要等着收情书,然后就躲在自修教室里写情书,那种神魂颠倒的思念占据了我整个思想。但来到国外后,我发现我在精神上成了处女,我的身体一次次陷入**的热烈中,但过后就会产生极度的空虚感,好像昨夜的春风并没有留下什么温暖,在爱情中,我有一种无根的感觉,就像漂泊一样。怎么会这样的呢?”
其实,人人都是无根的。所谓根,它是种植在行者的信仰中的。
在晓梦的心中,种植着那样美丽的幻想,被不少男人耕耘过的这块沃土壤,都不曾摧毁其精神上的守望。是的,我们是一群浪漫的上海女人,我们沉醉**,沉醉爱情。你知道吗,其实得到过许多爱的女人,所受的苦一定也是最多的,大爱大痛大狂大美构成了她们的人生过程。但是,每一个女人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关于爱情的梦,它是最初的,抑或最后的,那是神圣的灯塔,照亮女人的眼睛。
“纯洁,我觉得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男人越多爱情就越少,肉欲越强烈精神越羸弱,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难道你认为自己的初恋不算真正的爱情吗?”
“不是。在我心里它就是像故乡、像青涩年少般的东西。而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失落了,遗留在那儿了。如果当年我为了他留下了或者双双出国结婚,到今天还会剩下什么东西吗?所以,我不是不相信爱情,所谓爱情都是瞬间的感觉,《廊桥遗梦》中那两个人如果在一起不是仅仅只有4天,而是4年甚至40年,那么还会有戏吗?不是劳燕分飞就是一对怨偶。别忘了,弗朗西斯卡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妇,怎么可能去真正了悟那个远游客的精神层面……还有,如果‘泰坦尼克号’不沉船,那么船到目的地,一贫如洗的杰克和富家女柔丝也该玩完了吧……纯洁,你别生气啊。咱不说别的,你想想,如果‘9·11生死婚礼’在世俗意义上完成了,你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你的华尔街情人格兰姆,那么,我断定你们之后的生活一定是越来越平淡了,难道不是吗?”
我愣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回答。
“纯洁,其实,其实你还是幸福的,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晓梦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毕竟得到过完美的爱情,而我却没有。我和男人交往不少,当时感觉也好像是爱的,但过后却什么也没留下,我明白那是因为没有灵魂上的碰撞。”
“为什么要与毫无灵魂上融合的男人在身体上碰撞呢?”
“纯洁,你听我讲一件我的故事就会理解了。在我与我的第一任老公离婚后,我就离开了魁北克,前往京士顿皇后大学读书。在那里,我邂逅了一位来自剑桥的华裔经济学教授。他中等的个子,很瘦,戴副眼镜,斯文的气质,从镜片里射出智慧的光芒,我感觉一下子就被电着了,一下子陷入对他的迷恋中,我们深深相爱了,那种只有初恋时才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总是牵着我的手走在暮色迷蒙的校园里,在无人的树林中,我们紧紧地拥抱和亲吻,但我们始终没有发生性关系。在他任期结束、即将回到英国的最后一天,我们是在机场酒店度过的。很不巧那天正好我来例假了,所以,就没有一点身体上的接触,通夜两个人只是抱在一起。第二天凌晨分离时分两个更是抱作一团伤心地哭啊哭的。他告诉我,他目前正在与妻子办理离婚手续,他许诺我,他离婚后一定会来这里找我的,他让我等他。我就傻乎乎地等啊等,一等就是3年。这3年间我碰上过好几位出色的异性,但精神上的那种震撼都远远不及他给我的。于是,我就把自己这扇门关了,做了整整3年的尼姑,天哪!我竟然为他守了3年身啊!不可思议吧。还好,他是个君子,说话算数的,果然在某一天突然来到了我的身边。我那个惊喜的样啊,望眼欲穿的守望终于有了结果。那个时候我已经研究生毕业搬到多伦多来了,也有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在见到他的第一瞬间我的身心就急不可待地要与他**。但是,当他褪去衣裤后裸出那非正常的像小孩般的小可怜,我傻眼了。在融为一体后我更失望到了极点,从始初我还攀着他的身体试图去争取一下快感,但渐渐地,我完全失去了信心,整个人颓成一块木头似地横卧床上,做不出任何反应。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凉到了半截,怎么会这样呢?早知道这样,压根就无需重逢了,彼此留下一份永恒,多好啊!瞧,这3年的苦恋就在未点燃中消失了……”
“你们后来分手了?”我问。
“是啊!有时候想想老天爷真会捉弄人,真可惜啊!精神上能够发出强烈火焰的人却在身体上那么微弱,像个未发育成熟的幼茎,根本无法作为一个男人去扎扎实实地擦亮女人身的辉煌。还有,我认为那些精神世界极度升华的学子,在原始动物性的回归上确实存在着障碍。”
“但是,但是,你怎么好意思说呢?”我还是关心那个问题。
“说来好笑,他起初竟然还没感觉到,估计他以前的女人肯定一直就是一块横亘着的木头;但是,我在第二次做的时候,从他身下抽身而离,跑到盥洗室把门重重地关上,我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不能享受作为女人**的**那还能叫女人吗?所以,当我走出来坐回到床沿上时,就直言不讳地对他说了。他却说:‘我感觉很好啊!’我平静地说:‘我真没有一丁点感觉,如果一定要说感觉的话,那么我好像突然就不是一个女人了,因为……’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真那么重要吗?’我点点头,我使劲地点点头。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男人就得给女人任何意义上的扎扎实实,我要找给我扎扎实实感觉的男人。
“谁知他突然大发雷霆,破口大骂:‘算我看错人了,真你他妈的是个婊子……”随后,用很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行李塞进包中,提着就走了……
“我还是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墙角发呆,等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天都黑了,我这才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望着夜幕下的美丽城市,我的心灵获得一种释放,感到周身的细胞一下子都活起来了,我跑回房间,歇斯底里般地大笑,自嘲:天哪!这就是我浪费了3年时间等到的爱情!好冤啊!我**之火熊熊燃烧了。我从打开的抽屉里急不可待地翻出一大叠追求过我的男人的名片。我豁然醒悟了,在精神与身体不可兼得**的时候,那么就选择满足身体吧。因为我们是人,而人首先是动物性的。”
“其实,**过后我想你一定也是虚乏的,如果没有精神的火种照亮**的话。”我说,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现了法国作家左拉笔下牛狂热的交媾情景。
难道不是吗?我们是人呀,又不是动物!
“是啊!纯洁,你说得不错,我要寻找的是爱情,灵欲相融的爱情,这才不断地找啊找的。”
“找到了吗?”我问她,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那当然,我腹中的孩子就是答案了。”她的回答怎么又是我的答案?
想着我与她日渐隆起的腹部,越来越蹒跚的步履,不禁眼睛湿润了,女人的情爱之路是一条多么漫长而艰难的苦旅啊!
每天午夜,我总习惯来到露台上俯望着这个沉睡的世界。我在想那些挤成一片一片的黑洞洞的房屋,每一幢都住着叫贝拉或者叫沈晓梦的女人们,从过去到将来都包含着她们的秘密。而每一幢的每一间也包含着它自己的秘密:那数以十万计的胸膛中每一颗跳动的心所想像的即使对最靠近它的心——譬如就与你在床上正交合重叠着的那个人也同样是秘密!从此,我们是否可以领悟到一些令人肃然起敬的东西呢?甚至死亡本身。
是的,我再也不可能翻开这本我所钟爱的宝贵的书,而妄想可以像普通读者那样把它读完了;我再也无法窥测这高深莫测的爱情奥秘了。我曾趁短暂的划破夜暮的流星之光投射到安大略湖水面时,匆匆瞥过埋藏在水下的珍宝,并想像着在水底埋藏着什么极其秘密的东西。这本我自己写的书我才读了一页,它却已注定要咔嚓一声永远地关闭起来——我根本读不懂它的意义。
我的格兰姆千真万确地已经死了,我的小海天已经死了,我所爱的人,我灵魂的亲爱者已经死了;在我心中永远有一种无法遏制的**,要把这个奥秘记录下来,传之后世。现在我已接过这个遗愿,要在我有生之年把它实现。在我所经过的这座城市里一个叫MountPleasant(仙乐山)的墓地里,哪里有一个长眠者的内心世界对于我,能比那些忙忙碌碌的居民更为深奥莫测呢?或者,比我对他们更为深奥莫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