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所倚(1)
永远不要灰心丧气。要记住一切苦难的经历都会变成珍贵的过去。要善于欣赏,享受各种不同的经验,“毒草可以肥田。”我的一生可以说是丰富多彩的。工农商学兵,每一行我都做过,“琴棋书画唱舞演”,虽然在才华方面不一般齐,也全都尝试过。什么离婚呀、偷税呀、打官司呀、和记者吵架呀,也可以说是几“毒”俱全。有人说我善于制造新闻。我当然希望我真的有那么能干,能左右整个社会十几年。可不遂人愿的是新闻是制造不出来的。好比说离婚,虽然我是电影明星,可也不是我一个电影演员离过婚,我总不能专门为了制造新闻去离婚吧?何况用离婚去制造一次,万一没有效果(好比许多演员也离过婚)怎么办呢?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有偷税,我总不至于与税务局串通好了,为了掀起一次新闻热点制造出一个“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吧?说句老实话,如果说大家对我还有些兴趣,我想也许是由于我的道路正好适合了人们喜新厌旧的本性。我不墨守成规,喜欢不停地做新的事,而这些新的事往往是大家所喜欢的,从而也就有了浓厚的兴趣,继而关心我下一步会怎么走。所以,就是我干了坏事(当然还没有做过什么大的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迟到早退等自由散漫的现象是有的,不过也悔过自新了)人们也想寻个究竟。可是,新闻背后的代价是惨重的(尽管不是主观制造的)。掀开新闻热点喧闹的背后,是当事人鲜血淋漓的灵魂。每当在这种时刻,都会感到被剥光了**裸地站在大众面前。不,这还远远不够,应该说好比是被人剥掉了保护自己的脆弱的皮肤,全身露着红翻翻的肉,任凭苍蝇、蚊子的叮咬、吮吸,有如中世纪古罗马的酷刑。阮玲玉就是受不了这种折磨而自杀。在我成长的道路上,可以说是布满了荆棘。当我得意洋洋以优异成绩考进了音乐学院附中,正做着音乐家的美梦时,突然开始了“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刚一结束我就被分配到了农场种玉米,种了没多久又去修襄渝铁路开山放炮,还有两次差点没被炸死。然后又跑到部队去参军,参军的第二天就野营拉练,走了一百多里路,临到目的地之前队长喊冲锋,在最后冲刺时累得感到活着比死了还难受。然后又去电影队放电影、图书室当保管员,行军队伍中打呱哒板当啦啦队。然后调省军区五个月,有时演出,主要是养猪。后又调到成都军区话剧团三个月,演群众、演舞女、演纱厂工人,还演后备组的主角,不过没有上过场,主要在团里管道具。再后来去了八一电影厂,第一部戏《南海长城》就拍海上戏,晕船晕得我昏天黑地,把肠子都快吐出来了。片子拍完后除了在电视上放过一次(当时国内电视机非常少)外就再也没有在电影院出现过。后来拍电影《小花》,膝盖磨出了许多血,好不容易得到观众的认可,可是由于我一年有三部影片参加“百花奖”评选,虽然票数我最多,但因为票数分散在几个影片中我没有得奖。后来拍的《神秘的大佛》不参加评奖,《潜网》不参加评奖,《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不参加评奖,《原野》不在国内上映,《无情的情人》不上映,《大太监李莲英》不参加评奖,差不多整整十年我从来没有得过奖。虽然没有得奖,可大家还认为我是明星,在漫天的谣言中我写了辩护词《我的路》,结果遭到更大的风波,我又成为了个人奋斗的典型,大报小报一通地批判。《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二片在香港首映不许我参加。紧接着又是偷税事件,报上说我偷税十七万加上罚款一共三十六万,上级让我在一个星期之内全部将钱交齐,另一个记者又登报说我偷税一百万,雪上加霜的同时我正处在离婚的漩涡中,天地一片昏黑。回想从小到大二三十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光说拍电影这十几年,辛辛苦苦拍了三十多部集电影,没有参加评奖资格的影片就有七部,官司就打了四回,报纸上从来对我是毁誉参半,经风雨见世面,彻头彻尾一个“运动员”。我的不走运及倒霉在电影界都是有名的,就连北影剧团演员去慰问首钢表演节目,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所有的节目前前后后都好好的,一到我演一半就停了电。记得当时大家都说我“真倒霉”,简直喝凉水都塞牙。这一切的过程是非常艰苦的,详细经过我会在我的新作《我的自白录》这本书里描述。当时我有了一连串的新闻,可是在新闻光芒四射的后边有如月球的背面,寒冷、凄清、悲凉、孤独、坑坑洼洼。很长时间我都处在一种愤懑、不平之中,焦躁、痛苦、不安、不知所措,盲目地与周围、社会做无益的抗争,像一只无头苍蝇。直到后来,我去美国举办我的个人电影展。由于是大陆艺术工作者第一个在美国办影展,引起了很大的关注。美国的记者及居住在那里的人们问我许许多多的问题,对我复杂的经历大感兴趣。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漂亮的明星会做过工人、农民、军人?”他们问我在农村当农民时是不是有许多男人追求我,我说简直没有。农民根本看不上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最后他们问到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认为在中国失去了你宝贵的青春?是不是很遗憾有当农民、工人、军人的这一段时光?”我愣了一下,认真地想了几分钟后发自肺腑地说:“不,我不这么认为。也不遗憾。恰恰相反,虽然在当时我确实觉得艰苦,很难忍受,但是时至今日,我庆幸我有这样的一段经历,它大大丰富了我的人生,已是我不可多得的财富。”当时在座的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派出去所做的宣传。其实他们哪里晓得,这个道理我自己都是这一分钟才醒过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