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不会捉老鼠的猫(2)
大黑那么霸道,我很奇怪为什么没有别的公猫站出来反对他。后来我发现一些神秘的猫儿常常与大黑在月下交头接耳,甚至共分鼠肉。我渐渐长大了,发现的事越来越多,而麻烦也越来越多。在我学会思考的同时,我必须学会逮老鼠。成年猫们为了训练我们逮老鼠,经常把老鼠逼入死角,之后让我们扑上去杀死它们,以训练我们某种必要的技能。没想到,这个残酷的游戏,是噩梦的开始。就在那一夜,寒月当空,所有的猫儿们异常兴奋。而月光却照得我发冷。撕杀、搏斗、挣扎、嚎叫……终于,大黑领着一群成年公猫们把七八只丑得要命的大老鼠逼入了墙角。我小心地跟在他们后面。然而不知不觉中,一刹那,我们暴露在成年猫和耗子之间。显然是他们故意让道给我们幼猫的。小黑他们一下子涌向脏兮兮的老鼠,扑倒了一只又一只,与它们打成一团,从那里不断传出尖得刺耳的“吱——”声!我愣住了,不为别的,只因为那肮脏的老鼠是我的噩梦——我想起那张脸!“喵——呜!”大黑突然在我背后冲我这么一吼,我吓了一跳,一瞬间毛骨悚然!仿佛我的灵魂被吓出了体外。身后的成年猫也发出低沉的愤怒声,催促我去逮老鼠……我朝前望去,耗子们蜷缩在一起,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是啊,那些可怜的家伙又有什么可怕呢?可是那黑硬的长毛,令人作呕的体味……我怎么偏偏畏惧这种东西!我的爪子紧紧缩进肉掌深处,就像我从未长过尖利的爪子。而来自身后的压力,仿佛千万把尖刀一样直逼过来,好像已经碰到了我的毛儿!我的心跳个不停,成年猫们威胁地瞪着我,大黑的嘴龇到了耳根儿,就连温柔的母亲也发出愤怒的低吼。我只好象征性地朝前蹭了几步。被抓住的老鼠大多咽了气儿,那一刻,黑色的血像小溪一样从猫爪下溢出,湿润了那可恶老鼠的硬毛。我仿佛已**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腿霎时没了感觉,软得如同猫毛,怎么都不听使唤。最后我瘫在地上,直到大脑停止了思考。是母亲把我舔醒的。虽然感觉仍然温暖,但她的眼睛再不那么美了,有一点严肃,而更多的,是失望,我想。我很想解释,可很久没吃东西了,光是呼吸就几乎耗尽我全部力气,没有精力去说话。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他们也不会原谅我的。连妈妈都这样了。我将成为或者已经成为一只不受欢迎的,不会捉老鼠的猫。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我还活着,当然这也是最痛苦的事。就这样,爱我的人开始恨我,我爱的人离开了我,我的快乐时光结束了。也许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妈妈,我知道,你恨我,对吗?三失宠的我和诗人猫我渐渐长大了,白天需要更多的时间睡觉。夜在我的世界里显得越来越重要了。不止一次,我怀疑猫族有秘密。而且这一系列的神秘活动均发生在晚上。黑夜,没有月亮的世界,无色无味。有只很丑的猫,黑白相间。他的脸好像被毁了容,嘴巴大得出奇,嘴角又像是划了道大口子,一直咧到耳根,像是永远在笑——诡秘的笑;露出的牙极其尖锐;可能由于嘴大的关系吧,笑脸猫的眼睛被挤成一条缝,正是这极细的缝隙,使你永远也不可能猜到他在看谁。他和大黑的关系令人琢磨不透。这只猫没见有什么本事,也不参加任何捕鼠活动,可是大黑却总是分给他很多食物。这又是为什么呢?没有为什么。其实不止笑脸猫,参与其中的还有其他成年猫。有的是面相凶狠的公猫,有的是体态丰满的母猫。他们围绕着大黑,不许任何猫靠近,像是一个神秘团体。有受宠的就有失宠的,有成功的就有失败的,有吃香的就有吃屎的。猫族有着严格的进餐制度。一块被充公的大火腿,大黑先吃,并且会吞掉很大一块。之后就轮到那些笑脸猫们吃,等他们吃完,剩下的已不多。然后普通猫儿再撕走一些,母猫们带回家里喂幼仔。当只剩下一些骨头或者残汤留在地上,那些失败者才畏畏缩缩地出来舔。其中大多不属于我们的猫族,而是来自四方的流浪猫。但是有一位,确实属于我们族,他是只忧郁的诗人猫。我之所以称他忧郁猫,大概是因为他满脸的皱纹和悲哀的口气——你总能听到他说:“唉,真悲哀!”或者“哦,太伤感了……”他也常说陆地、大海什么的,反正鬼知道他说什么。我看不清他的底色。他身上粘了太多的脏东西,掩盖了毛色。这只灰不溜丢的猫与其他成年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眉毛皱巴巴的,胡子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他没有其他公猫们的油亮的皮毛,也没有他们那般强健的肌肉——不,应该说他根本没有肉,简直是杂乱的灰皮毛包着干瘦的骨头。我不敢看他的肚子,竟然是空洞的!可是我没法不接近他,因为我也是一个失败者。我的同胞胎们将肉吃光,根本没剩下我的份儿。我们很清楚这是为什么。为了活着,我不得不加入“失败者”的行列。我们用冰冷的鼻子试着嗅出空气中残留的一丝香味,然后寻找食物。我常常舔着放过肉的地面,幻想着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