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庭深几许
杜喜望着徐钰:“师父……!”
“进去吧!”
院门洞开。
师徒二人来至院中,杜喜好奇的左看右看,只见不大的庭院里已长满了野草,几无容足之地。东墙处的一个小小井台上,爬满了牵牛花与菟丝子的藤蔓,朵朵五颜六色的小喇叭与金黄色的菟丝间插一起,倒也相映成趣。
左墙下一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木桩人,因日日风吹日晒,浑身多有裂痕。
杜喜欢呼一声:“木头人!”他松开师父的手,一下蹦到那只木偶身边。
他抬起右手,便去摇那只木桩人直直的手臂。
“呼!呼呼……”
突然!
那只木桩人原本灰暗的眼珠,一下子有了神采,它的双臂上所有僵直的关节,瞬间也变得极为灵活起来,只见它右手手臂向前一伸一曲,成一环形往回一带,就将杜喜的腰紧紧箍住,然后左手在下面一扶,竟将杜喜高高的举了起来。
“小呆,不得无礼!”徐钰朗声道。
那只木桩人听见徐钰的声音后,两手掐着杜喜的腰,将他举在半空。他呆呆的歪着头,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样,片刻之后,轻轻将杜喜放了下来。
木桩人拽开脚步,三步两步来到徐钰面前,只见他手臂一支,伸出一只满是风口裂痕的右手,扯住了徐钰的衣襟。
看它的姿势,竟似要将徐钰扯至屋中。
徐钰轻轻拍了拍那个木桩人的脑袋瓜,与杜喜跟着它往正屋里走。
杜喜看着小呆走路时,果然也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小呆!小呆!”
那个木桩人的脑袋突然向后整个转了过来,眼神中竟似带有对杜喜的嗔怪。
“嘿,小呆!”
再向前。
房门紧闭。两张官府的封条左右交叉贴在门上,上面布满残破的蜘网与一层灰尘,几乎都看不清封条上的字迹。
徐钰“咦”了一声!
自己数年不在丹阳,丹阳城遭此巨变且不说,如今连自己的房子居然也被官府封了。
所为何故?
徐钰还未动手,走在前面的小呆突然伸手,“哧哧”数声,将那两张封条撕了下来。
但是!
小呆只是把封条撕开,它的手臂又收了回来,它转过头,看着徐钰与杜喜,那双呆呆的眼睛中,竟似有一丝丝的惧意流出来。
徐钰看着小呆,又看看跟在身旁的杜喜:“徒儿,你和小呆往后,退到院中去,等下若没我的召唤,不要轻易过来。”
“是,师父!”
杜喜向往退去,退至院中,小呆亦退至他身畔。
徐钰立在门口,缓缓从背上抽出长剑,又伸手从大口袋中取出一道纸符,诵读咒语,将符纸化在剑锋之上。
说也奇怪,他那柄原本闪烁着淡淡青气的长剑瞬间变得亮了起来,徐钰继续催动咒语,只见长剑剑尖不住的发出响声,剧烈颤动起来,……越动越快、越动越响。
长剑已发出“哧哧”的剑声,突然,一声龙吟!
徐钰的长剑猛的将房门击破一个大洞,“嗖”的一声直飞进去。
只听得房中嘶吼突起,传出一阵又一阵听上去不知是人是兽的叫声,继而又是一阵金铁相交的响声。
杜喜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心中十分骇异。
徐钰面沉似水,脚踏七星,足踢阴阳,身形在门口转个不住。
但他也不进屋,杜喜凝神仔细看着师父不断游走的身形,不知是为何故。
突然,徐钰双掌齐出,大喝一声:“破!”
只见两扇房门木屑纷飞,门轴与连楹齐齐折断,“扑通”一声巨响,猛的向内倒去,“呼”的一下,扬起了扑天盖地无数的灰尘。
徐钰的长剑青气如虹,正在室内与一物紧紧缠斗在一起。
杜喜远远望去,只见那物状若人形,通体都长满尺许的绿色长毛,头如巴斗,牙齿暴突,眼窝内抠,双臂上各生一只状若鸟趾的利爪,左右分持一对三尺长的月芽护手戈,与徐钰的长剑斗得难分难解。
徐钰长剑青气愈来愈盛,不断发出龙吟虎啸,正凌空缓缓向那怪物直压下去。
那怪物手中一对月芽戈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绿光,映得它那一只惊悚可怖的面孔愈发骇人之极。月芽戈左挡右击,直欲冲破徐钰长剑上渐渐压来的青气。
突然!
绿光暴涨,一声凄厉的嘶叫,那只怪物月芽戈上的绿光已撕破了徐钰剑气,直向他的胸口斩来。
“啊!”杜喜吓的一下子从腰间扯下了自己的葫芦,纵身上前,准备上去助师父一臂之力。他的身子在半空突然一翻,旋即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原来,是木桩人将他扯了回来。
那只怪物此时已冲破青气,一道绿光直飞出来,刚好对着杜喜纵身向前时的方向。
幸好。
他被小呆扯了回来。
此时,只见小呆的手臂急速舞动,如同一只风车一般,将那道突向杜喜的青光阻得一滞。
徐钰已跟了出来,长剑握在手中,他咬破左指飞快的画了一道血符附于剑上,刹那间,青气暴涨!气贯长虹般,直向那怪物后心击去。
那怪物似乎也知徐钰长剑厉害,它在即将扑至小呆面前时,猛的一住,继而往上一折,一道绿光破空而去。
“咔嚓咔嚓,”一阵脆响。
杜喜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呆的双臂从肘关节处双双齐折,坠落他的脚下。
这一个变故来的极快,简直让杜喜目瞪口呆,他看看遥望天空的徐钰,又看看断了双臂的木桩人小呆,心中突然一阵歉意,他走到徐钰的身边:“师父,对不起,小呆它……”
徐钰目光缓缓收回,长吁一口气:“吁……不妨事,等下师父再帮它接上就是。”
“师父,那是个什么怪物,看上去好恐怖啊!”
“那个怪物……那个怪物就是你的师叔,雷洔。”
“啊!”杜喜大吃一惊,嘴巴也合不拢了。
“你师叔不知中了何人毒手,早已死去多日,只是他一道怨气不散,故而尸体死后不腐,继而尸变成妖,刚才我本想破了他的护体元气,可惜……还是给他走了!”
“师父……”
“唉!师弟……师弟!你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徐钰摇头叹息道。
杜喜紧紧抿着嘴唇,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良久过后。
徐钰走到木桩人身边,拾起它适才跌于地下的那双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