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以前无论面临怎样的险境,她都不曾退缩过,可现在她真的害怕了。不管里面的人是谁,事实依旧是李淮在里面,而她却在外面。
现在进去做什麽?看到那些不该看的画面,然後永远记在脑子里?
她转身,深吸一口气,望着那漫天繁星,想到当时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却一遍又一遍唤着那个名字的李淮,她就明白,在他心中,那永不可动摇的位置是她绝不可能触及的。
谁能想到热闹了一天之後,那个从王府门口亲自迎她进门的夫君,现在正和另外一个不知是谁的女人待在青竹阁里。而该享受洞房花烛的她,却漫步在胥王府中的林荫小道上。
月光透过竹林射下来,却无法照亮她脚下的路。
「锦画!」莫曲瀚还未走。
龙奚兰看到那挺拔的身影从旁边步来,脚步慢慢停下,坚定地道:「即便如此,他还是我的夫君,请世子殿下莫要再多说其他,对锦画说的那些妄语,锦画实在承受不起!」
莫曲瀚虽一次次被她推向千里之外,心中不满,可看到她此刻失魂落魄,他仍於心不忍,「锦画,我始终不相信你会真的放下我,你一直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她原本就与他没有任何感情牵绊,却要一次又一次决绝地强调相同的话,且对方还仍然不信,她只觉得解释得心里很累。她突然从头上抽出了一枚金簪,顶在喉咙上,冷声道:「你若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她当然不是要真死,这属於弃妇的愚蠢之举,不过是她逼走莫曲瀚的下下之策罢了!
莫曲瀚始终未想过要伤害她,见她如此,更是悲愤又难过,「锦画,难道你现在真的宁愿死,也不打算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夜风中,她身上的凤袍随风飞舞,绝色容姿决然无悔。
机会?他不知他们之间根本就无机会可言!
「好,我走,你莫要伤到自己!」他不知她是在演戏,信以为真,连忙退了几步。
看到他那副担心的样子,她还是有一丝愧疚的,不过那愧疚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朝着他呐喊,「你走啊!走!」
莫曲瀚一咬牙,拂袖离去。
龙奚兰看着那抹英挺的身影消失在月夜中,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簪子。
总算是过去了!
可是心头还有一根倒刺,无论有没有拔出来,都插得她心痛。
就像紫虚元所说,当年娘亲要离开,爹爹一定早有预料,却能在仍深爱时放她走。那是哪一种伟大的爱,可以让人做到如此?她是不明白的。
这个特殊之夜,她就这样穿着凤袍在王府的庭院中走动,也许是不想回去那一个人的新房,徒增悲伤,她在莲湖旁边找了块打磨得光滑的岩石坐下。因湖中尽是莲荷,故得此名,不过这个季节自然是没有的,只剩下乾枯的茎立在水面上。
莲湖中央修着一条弯曲的水上回廊,这是仿照宫中的玉湖庭水上回廊所造,水上回廊通向一座亭子,今夜檐下挂满了红色灯笼。
此时,亭子里有洞箫声随风而来。
龙奚兰知道那是谁,静静听了一会儿,起身踏上水上回廊,来到亭子里。
薛平安着一身浅绿色的对襟素袍靠在亭子的柱子上,闭目吹奏着,并未发现她的到来。
湖面上映照出那幽静谦雅的倒影,而龙奚兰的,就立在其身後。
洞箫声空洞曲折,曲调又略显忧伤,令她有些感同身受,听了许久,她正欲转身回去,洞箫声却突然停止了,背後传来淡淡的一句——
「王妃既然来了,何不说些什麽再走?」
她停下来回身看去,只见薛平安已起身,手里拿着那洞箫,正看着她。她轻叹道:「薛大夫的箫声里有太多故事。」多到让人不知从何接近,更无法信任。
离开泉州後,他到底被谁收养?他的师傅又是谁?为何身带邪气?
龙奚兰从进京开始,就已经掉进了这场早就布好的棋局中,隐藏在将军府後面的高人和她母亲的下落,不仅没有一丝线索,现在连这表面看起来处处向着她的薛平安背後,也似乎潜藏着一个神秘邪气的人物。
她从不轻易怀疑人,可一旦怀疑,便再难相信。她不愿意怀疑眼前的人,当年的沈白苏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温雅如初,不过一旦与名利深厚的皇权沾染,就当小心再小心。
「王妃想听哪些?」
薛平安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所以总让人第一时间觉察到他的诚恳。
她也没多绕弯子,直接问:「青竹阁里的女子是谁?」
薛平安在王府中任职,又与李淮有私交,在这王府中地位自然不低。李淮今日是带伤成亲,他的医官自然不会离身,薛平安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婚宴上来了什麽人,特别是一些引人遐想之人,他应该清楚。
听见她的问题,薛平安未有一刻迟疑,回答道:「朝阳郡主。」
她眼中尽是怀疑,「就是你曾告诉我的宁国公之女?宁晚缀?」
他点头,无比肯定。
她脑中立刻闪过无数的不确定,婚宴上那麽多人,一定有不少人认识朝阳郡主,宁国公本人可能也在婚宴上,如果此女有假,为何别人会认不出来?也许此人真的装得很像,就如她假扮季锦画一样,不是也无人发现吗?
「她……」龙奚兰想接着问,但又怕问得太深入。
薛平安似察觉到她的犹豫,直言道:「王妃但说无妨。」
她沉住气,不直接点破,拐弯抹角地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这位朝阳郡主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薛平安低头回想,「奇怪的地方?应当……没有,朝阳郡主与几年前嫁去蒙国时,没有多大变化。」
她清楚一定有不同,只是暂时没人发现而已。只是再问也问不出什麽,她换了问题,「王爷身上有何旧疾?」薛平安虽没亲自医治,但他师傅应该会口述吧?
他听完这个问题时,眼皮垂下,应该是有不便诉说之苦,毕竟这关系的是一位王爷,即使是王妃问起,他也不好随意透露。
「薛大夫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龙奚兰很沉得住气,虽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至少可以从他的反应中看出来李淮的身体确实有问题。
「王妃,王爷的身体其实很健康。」不知是安慰还是什麽,薛平安轻声解释着。
她站在原地,笑了笑,迎合道:「王爷千岁之躯,自然要健健康康的。」其他的她也不想问了,准备转身回去。
薛平安却突然说了一句,「王妃已是王爷的王妃!」
龙奚兰本来听不太明白,看上那双夹杂着怜惜之意的俊眸後,才肯定他在安慰她。她浅笑道:「谢谢你。」说完,未再看他,迎着夜风从原来的水上回廊回去。
薛平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了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章甜蜜亲热伤口迸裂】
龙奚兰离开水上回廊後,还是回去了安睿阁。她经过两名神情严肃的士兵,脚步轻轻的踏进通往新房的院落。
院子里有几株红梅,花朵被风吹落了一地,令她想到天灵镇上的龙门山庄里,自家爹爹也种了许多株这样的红梅,那是娘亲离家之後才有的,听说娘亲喜爱红梅。
她怀念地仰头伸手去捉飘飞的花瓣,无意间看到一颗星由西向东飞过。
辰星东落,慧光见尾,想来再过不久,那些缠绕在她心头的疑惑就要解开了吧?
「王妃为何不在新房等待,独自一人在院中散步?」
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她略带吃惊地看去,李淮正站在廊上,穿着一身红色喜袍,姿容耀眼,气宇不凡。
龙奚兰以为他还在青竹阁,不想他竟然回来了,可现在看见他回来,她已经失了最初坐在新房里那期待的心情了,不仅如此,心中还灰暗得彷佛没有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