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要说起这手中的泉液,沈荷香便想到了当年跟着香贩那几年的悲惨生活,拿着茶杯的手不由握紧,虽然事情早已经过去,但是现在想来仍然还会全身发抖,苦点累点她都能忍受,但那香贩却是个毫无人性的东西,高兴时残渣剩饭,不高兴便是百般折磨,她原本是那麽爱容貌的一个人,生生将才二十几岁的她折磨成形若四五十岁的老妪。

想到此,沈荷香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好在几年後那酒鬼自己喝醉摔死在道边,否则真不知道自己还得熬多久。

香贩虽是整日吃喝嫖赌,生活过得极为落魄,但却有那麽一两样制香的手艺还算能讨生活,他死後留下的就是一堆还没卖出去的香料胭脂,不过她知道,他还藏着一样东西。

沈荷香扒着香贩平时睡觉的屋里一处墙角,抠了半天连手指都抠破了,才从泥砖里抠出了一长条木盒,若不是有一次她半夜醒来,发现那香贩正蹲在这里藏着什麽,自己恐怕也不会知道屋里还有着这样一件东西。

打开木盒,里面除了一些香贩私藏的银锭,便是几张乱七八糟的纸张,和一只巴掌大的碧绿观音瓶。

沈荷香跟着香贩久了,多少也知道他以前的种种底细,早年那厮根本就是个流氓无赖,偷鸡摸狗无所不做,连房子都是抢死去兄嫂的,所以这东西十有八九是从哪个富户家里顺来的。

那纸张参杂不齐,甚至还有些脏,但内容却记着不少香料秘制之法,字写得七扭八扭,似乎是从哪里现记下来,一张一种方子倒是全得很,京城制香铺的几个拿手的香料秘法上面都有,这也能解释香贩从日日无所事事,到後来突然间懂起香来,还凭着制香赚了些钱的原因了。

而那观音瓶却是空空如也,沈荷香开始本也没太在意,注意力都放在制香方子和银锭上,不过还是伸手拿起看了看,大概是手指挖砖石时磨破了皮,瓶上沾了点血,但瓶子居然就此从手中消失不见,沈荷香着实吓了一跳,後来就出现了每日手心会凝出几滴泉液的奇怪之事。

沈荷香花了一年多时间才接受并弄懂这泉液的用处,那时真是欣喜若狂,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她凭着那几锭银子及手心里的神秘泉液,加上那十几张制香方子及她不算差的天分,在香贩死後两年靠着自己的双手活得滋润得多。

但事与愿违,就在她刚刚有了希望的时候,身体却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在侯府的三次小产原本就已经掏空了她健康的身体,再加上香贩近几年的折磨,一切没到三年就结束了。

所以她这次能意外的回到从前,心里便存着满足和感激,尤其是在发现手中的泉液还存在时,她差点要跑去拿垫子垫着,对上苍顶礼膜拜了。

沈荷香气息平稳下来,便将手里的杯子放回到桌上,唯一可惜的是这泉液量少,并且保存的时间很短,对人没有什麽用处,只对花草树木有提高其香味和效果的作用。

前两天被她用来泡野花茶喝了,做茉莉头油用去了几滴,效果仍然与前世一般无二,在浸泡花草的水中加上一滴,便会使其在香味上提上一成,放得越多,其花香味便越浓郁,若用泡过泉液的花泡花茶、做甜点,口感便会更好。

虽然沈荷香对这手中泉液已经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但是对别人来说仍然是诡异怪诞得很,未必能接受,所以这只会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就是对柳氏和沈成石也不打算实言告知。

沈家没有田地,鸡也没有半只,所以除了做点绣活手工和烧饭,基本没什麽活计,午饭时沈荷香勉强咽了两口糙米饼,用水泡了昨日摘回来的桂花并加了点泉液後,便洗了手、脸躺下。

她用跟柳氏讨的那块粗布,将之前事先盛出来的一点芝麻油仔细的抹到头发上,并用手梳匀扭成一股,用粗布包着头睡,这样捂着可以让头发吸足了桂花油,日後可以养得又黑又亮。

午觉伴着清新的茉莉香气,她睡得极为香甜,而沈成石中午回来匆匆吃了饭後,便带着那小半罐茉莉头油、挑着竹篓,继续走街串巷,谁知沈成石这一去,下午回来却是给了柳氏与沈荷香母女俩一个大大的惊喜。

沈荷香午间睡饱了觉,便懒懒的搬了只小木凳坐在屋子背阴处,用木块和烘乾的一些桂花,放在地上用小火慢慢的烧着,外面则寻了个漏了个口子而不能用的竹筐扣在上面,然後把柳氏那些锁边绣帕一一摆放在筐上,熏着烧起的桂花香气。

原本用泉液泡好的茉莉花炒乾後再配上木屑,加上一些香料用蜜搓成丸熏制,香气闻起来会更好,香味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但无论是蜜还是香料都需要花钱买,好在这些桂花後山到处都是,木头也不必花半文钱,所以这般简陋的工具凑合一下,倒也能熏上一熏。

沈荷香也是後来接触了许多香料才发现,香料可有上百种,但过分依赖可加重气味的香料,那香便失了原本的格调,只能沦为下等,只有用最简单的材料,熏出最天然的香气才是上等。

她曾见过有人单单用一根竹子及一些柏叶,稍稍浸泡下,点燃便能熏出一室山中竹林香,比那满室浓郁的杂香气不知要雅上多少,就连一向非好香不用的沈荷香都觉得妙,那时也明白了这世上好的不一定适合,适合才是最好的道理。

天气热得很,好在这火只是慢慢的燃着,火苗不大,但沈荷香依然觉得脸颊淌汗,边用小竹棍挑着乾桂花往筐里小火上放,边想日後有了银钱便不做这种事了。

一下午用这小慢火烧起来,花香也颇为浓郁,沈荷香拿起熏得差不多的绣帕,放在鼻下闻一闻,天然的桂花香味萦绕於鼻,本来怕香味散得快,所以熏得比加了香料的香更久一些,这做法果然是不错。

刚放下帕子便见沈成石挑着担子回来,沈荷香立即放下竹棍,脸上带着笑的迎了上去,口里甜甜道:「爹,你今日怎麽回得这麽早,日头还没落山呢。」

沈成石中午时自然从柳氏口中得知了沈荷香会做头油的事,柳氏让他拿了那半小罐茉莉头油去富户家问问,他也没抱什麽希望,不过是不想柳氏失望,谁知这头油真被一位富户小姐相中,连罐子一块买了去,给了足足半两银子,他以前在杂货铺卖的头油,一盒也不过是几十文,沈荷香这小半罐便卖了半两,可把沈成石高兴坏了。

於是今日沈成石早早回来,狠下心花了百文钱买了一小袋白面和几块沈荷香爱吃的糕点,家里实在是已经半年多没见着白面了,自己倒是没关系,但柳氏身子不好,沈荷香年纪又小,老是吃菜粥、糙米饼也不行。

沈成石虽是男人却也心细,沈荷香一张小脸瘦得只剩巴掌大,偏偏吃饭只吃半碗菜粥,糙米饼几乎不动,沈成石心里也是暗暗着急。

「爹,这是买给我吃的吗?」沈荷香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成石,手里捧着那方方正正用油纸包着的红枣糕,天知道她这几日半饥半饱,胃正空落落的,闻着了红枣糕的香气,嘴里早就没有节操的流着口水,一边暗骂自己丢脸,一边又满怀期待的作小鹿状,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样子,下一次沈成石必定还会买更多好吃的东西回来。

因这山脚下地方比较偏僻,大多也比较穷困,所以住家也不似老宅那边多,加起来一共才十几户人家,有的还盖在自己田地边上,错落分散并没有连在一起,所以稍有些什麽动静倒是不太显眼。

不过沈成石还是摸摸沈荷香头上梳得有模有样的小髻,粗犷的脸上带着笑道:「都是你的,先进屋里再说。」

那一小袋白面放在锅台边,柳氏却是数着沈成石给的一百六十多枚铜钱,一时间高兴坏了,「总算是能把老宅那边的二百枚铜钱给凑上,上回在胡家拿药欠的八十文钱也够了,你歇会就赶紧给老宅和胡家送过去吧。」沈成石接过沈荷香给的湿布巾擦了擦汗,心里暖暖的,听罢便立即应了柳氏一声。

沈成石和柳氏都是实在人,老宅那边虽然只是位继母,但是沈老爷子死前叫两个儿子到跟前,让他们别忘养育之恩,定要好生孝敬着。

这孝道两个字对沈成石和柳氏来说,便是一座山,压在身上甩不开挡不掉,就算两个人对老宅那些人把他们赶出来,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感情也淡了,但这不孝的人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这养老钱只要他们还没饿死便都是要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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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香途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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