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这时两位小郡主却上前向贤妃娘娘行礼笑道:「我们都听得皇祖母弹得一手好琴,还请皇祖母教教我们。」
贤妃便笑道:「我年青时倒是喜欢,可现在已经有多少年没摸过琴了,哪里还能教?」
小郡主便笑道:「母妃为我们请了宫里出来的琴师教导,师傅就说论起琴艺,谁也比不得娘祖母,所以我们就盼着娘娘能亲自指导我们一回呢。」
此时四皇子妃已经悄悄出去了,云娘见贤妃还是摇头,也不敢相劝,只能笑道:「两位郡主都是极有孝心的,对娘娘也是一心敬仰。」然后她便觉得贤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冷冷地扫了一下。
看来贤妃应该猜出四皇子妃的目的,而且也并不打算配合了。果然娘娘再也不看两位小郡主,向殿内的妃嫔们笑道:「今日都留在我这里吃面。」
大家纷纷笑着捧场,「正要讨娘娘的寿面吃呢。」说着就在殿内放下桌子,摆了碗箸,传厨房送了寿筵。
正热闹间,四皇子妃笑着捧着一方托盘走了进来,「儿媳妇亲手给娘娘下了一碗寿面做寿礼,祝娘娘千秋鸿福,万载如意。」
四皇子妃的一碗寿面,将大家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在宫里,凭什么稀奇贵重的东西都不算什么,但是亲手做一碗面送上来,倒是少见。
大家便纷纷赞四皇子妃纯孝,贤妃也不住地点头,接了筷子尝了一口,笑道:「滋味不错,倒与宫里厨房做的不大相同。」
四皇子妃便笑,「娘娘,这是江南风味,武定侯六奶奶教我的呢。」
云娘哪里敢揽功,也笑道:「之前与王妃说起江南菜肴,王妃初学便想到了要为娘娘的寿辰亲手做一碗寿面,十分用心学,如今这面果然做得好。」
大家便又赞这面,其实一碗面有多好,又能如何,云娘倒不以为贤妃会因为一碗面而如何感动,只是没想到,贤妃的神情竟然果真缓各了不少,原来她倒底也能领四皇子妃的情。
一时大家也都领了筵,云娘身子不便,乘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出来更衣,正要回殿时,一个宫女正在面前等她,笑盈盈地轻声道:「汤夫人,贤妃娘娘说你若是累了,便请到偏殿里歇一会儿,等会儿与四皇子妃她们一同告退。」
云娘认得正是贤妃宫里的人,上一次拿着毽子送进来的正是她,便笑着点了点头,悄悄随着她进了偏殿。其实她今日并没有做什么,到了宫里也只站了一会便坐下,到了午时又吃了寿筵,可是她果真觉得很累,似乎比在家里织上半天的锦都累。而且殿里的脂粉香气实在太浓了,也熏得她有些不舒服。
偏殿里设了宽大的木榻,上面摆着好几个大迎枕,云娘便随意地靠了上去,合了眼歇着,感觉惬意多了。毕竟贤妃娘娘是玉瀚的亲姑姑,总会心疼肚子里的孩子,特别地关照了自己。
云娘正闭目养神,突然间听到极细微的衣裳悉嗦之声传来,张开眼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贤妃正站在榻前怔怔地瞧着她,倒让她心里一紧,急忙要站起来,只是她如今身子笨拙,一时倒也不能就起来,贤妃却已经坐在她身边按住了她,「不要紧,我们坐着说话吧。」
殿内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但是因为她们坐得很近,云娘还是清楚地看到贤妃神情萎顿,眼角尽是细碎的皱纹,眼睛下面全是青的,就是厚厚的脂粉也不能掩盖得住。
上一次她们见面时,贤妃却还精神十足,甚至听了云娘的顶撞还要下来教训她,但是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看起来竟要老了十岁。
云娘不由得惊叫一声,「贤妃娘娘。」然后她便发现陪着她过来的宫女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江花都不在,眼下宽敞轩昂的宫殿内只有她们俩个人,便莫名地紧张起来了,「贤妃娘娘,想说什么?」
贤妃便紧紧地盯着云娘问:「有一样荷包的那人在哪里?」
云娘不暇细想贤妃怎么知道了,在她的注视下只得答道:「已经回了边塞。」
「天哪!原来他还活着!」
云娘听了她用低哑的声音发出的这声惊叹,蓦然明白自己其实被她诈了。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见过一样的荷包,也完全不知道二舅舅的消息,她其实无处可问,只是从那日自己的表情上猜测出什么,然后来诈自己。
自己就被诈了出来。
现在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云娘就见贤妃脸上的脂粉被滚滚而下的泪水冲得不成样子,便赶紧握了她的手提醒道:「娘娘,今天是可是您的千秋节,正是好日子,殿里还有一干宫嫔、皇子妃们在等着您说话呢。」
「我,我知道,只哭一会儿。」
贤妃果然哭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却问云娘,「他怎么去的边塞?在那里又做什么?可曾娶妻?有几个孩子?」
其实云娘早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到了眼下的时候,她就是不说也不可能,只得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粗略讲了一回,又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贤妃一面听着,一面又流了泪,她一直拿帕子擦着,可是擦过了又流,流过了又擦,一会便将一条丝帕子擦得全湿了。云娘只得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她,又劝,「别哭了,他是能知道姑姑在宫里封了贤妃,尊荣富贵,纵是难过,但应该也是放心的。」
说过后又见贤妃的眼泪更急了起来,再一细想,二舅舅正是因为知道贤妃由寻常的妃子封了贤妃,心里恐怕应该是更难过,还不若贤妃一直当二舅舅已经死了,虽然想念,倒还好些。
就听贤妃轻声道:「当初为了侯府送我入宫,我不怪他们,可是为什么还要骗我说他死了呢,他们的心太狠了!」
他们是谁?一定有祖父,也许还有永昌侯太夫人?云娘暗暗思忖,却一句也不敢问。
幸而贤妃没多久便停了下来,向云娘冷冷地道:「今天的事情如果传了出去,你我甚至武定侯府的所有人便只有死路一条,你明白吗?」
云娘当然明白,便赶紧答道:「那荷包的事,我见了谁也没说,就连玉瀚也不知道。今天,姑姑也不过与我说了些想念祖父祖母的话而已。」
贤妃便冷笑道:「你也不必向他们说这些假话,谁不知道我一心支持的好侄儿如今也只会利用我了呢?他和太子被囚的时候我一力帮他们说话,眼下放了出来,又来算计我。我这一辈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还不放过我吗?」
「谁要问你,你只管说我生气了,跟娘家生气了!」
云娘唯唯地答应,看贤妃的脸色已经平静了,便出殿传了宫女打水进来,自己挽了袖子上前亲自帮着贤妃净了面,重新施了指粉,扶着她回了大殿。
就要进门前,贤妃突然向她低声道:「如果你再见了他,就告诉他,今生已经无缘,来生再见吧。」说着甩开云娘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云娘进了殿,见四皇子妃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只得向她苦笑一下,又点头示意,觐见的时间差不多,她们应该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