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为了不让他去赌,我们费尽了口舌,」李嬷嬷呜呜地哭着,涕泪交加,「眼下六爷回来了,铺子也交给了六奶,我们又吓他,他也怕了,才老实下来。原以为改好了,其实还是瞒着我们去赌。只是现在铺子里管得严,他又偷不出,便在家里打红裳,将红裳的衣裳首饰尽数拿走了,还是不够,要债的去过六爷的铺子,只是知道是武定侯府的产业,便不敢再闹,只得找回周家,周婆子替他还了几回也没有办法,只得要将蕙莲卖了。」
云娘听着,不禁哼一声道:「就算这一次将蕙莲卖了,下一次周三再欠下赌债可怎么办呢?」
李嬷嬷便哭道:「都是我们命苦,红裳从小就懂事伶俐,被夫人慧眼选上来,伴着六爷长大,原以为再怎么也要留在六爷身边一辈子的,可却嫁到了外面,又是这样一个混帐行子,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红裳毕竟是给玉瀚管着铺子,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李嬷嬷便吞吞吐吐地道:「只怕六爷听了生气。」
云娘见状,不由得一股怒气冲了上来,便道:「你们哪里是怕玉瀚生气?而是以为玉瀚一向不计较财物,又信任你们,便打算一直如此糊弄下去!」
一旁的邓嬷嬷赶紧上前,「六奶奶,你可别动气,为了她们伤了身子可了不得。」
李嬷嬷便也哭道:「六奶奶,我是没法子才来求奶奶的,若是奶奶被气伤了身子,我和红裳万死也莫能赎罪啊!」
云娘得了邓嬷嬷提醒,已经将怒气压了下去,不管周三、李嬷嬷、红裳做的事有多可恨,但都不如自己肚子里这个重要。想了想,李嬷嬷原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打听到消息,今日却主动向自己承认,一是因为她知道迟早瞒不过自己,另外恐怕也是有所图的。于是便淡淡地问:「嬷嬷还有什么想说的,也只管说了吧。」
李嬷嬷迟疑再三,终于道:「我想求六奶奶赐一张六爷的名帖,拿着把赌场的人吓走。」
云娘已经想好不再发火,但听李嬷嬷了此言,还是难免生气。
玉瀚是有名帖放在自己处,在外面拿出去,就等于他亲自到了一般,看到的人都要给几分颜面。他特别给自己留了名帖,便是怕自己出门做生意时遇到什么是非,来帮自己撑腰。自己打听了这个道理,便仔细地收了起来,一次也没有用过。
现在李嬷嬷竟然想要了玉瀚的帖子去挡赌场的人,把玉瀚当成了什么?
红裳的男人一直赌,还不就是因为有李嬷嬷和红裳替他还债吗?而她们能将自家铺子的收益拿出去还赌债,还不是因为铺子是玉瀚的,总不是真心舍不得。钱财上如此,别的方面也是如此,她们不管拿了玉瀚的帖子去挡赌场的人会有什么结果,根本不把玉瀚的名声真正放在心里。
自己怎么能允许!
这时邓嬷嬷端了水送上来,「六奶奶,你先吃杯花露消消气。」又指着李嬷嬷骂道:「难道周三的赌债你们便都赖上了六爷和六奶奶不成!」
云娘接了花露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心情果然又和缓了些,便道:「先前的事我看在玉瀚的情面上已经揭了过去,只盼你们醒悟过来,从此改过。现在你们不肯,我亦再不能给你们机会。帖子是肯定不能拿出去,就是先前你们管的铺子,这一次我也要收回来。」
「红裳原本就放了身契,并不是我们府上的人,嬷嬷的身契我也让人拿出来,以后便离了府里吧。」
李嬷嬷见求情无望,越发啼哭,以头抢地道:「六奶奶发发慈悲,千万给红裳一条活路啊!」又道:「若是六爷六奶奶不管我们了,周家一定将红裳卖了,就连红裳的几个儿女,恐怕也留不下!」
云娘想到周家竟舍得把亲生的女儿卖了,倒也相信李嬷嬷的话,如果玉瀚和自己果真不管她们了,周家恐怕真要把红裳卖了,就连李嬷嬷,也说不定会被周家坑了呢。
想到红裳的亲事正是祖父指定,红裳也不愿意嫁的,再想到李嬷嬷毕竟奶大了玉瀚,红裳也曾服侍过玉瀚,而自己进京后也受了李嬷嬷许多提点,终是不能将李嬷嬷就此赶出去,踌躇了一下,便道:「你也不要再哭了,这时候哭又有什么用?还是下去想一想该怎么办吧。」
又向邓嬷嬷道:「嬷嬷带着李嬷嬷出去吧,再帮她筹划一回,怎么也不能周家将红裳和孩子们卖了还赌债。」
邓嬷嬷便拉着李嬷嬷下去了。
云娘听着李嬷嬷哭着走了,心里不快,却也不知怎么才好,一心盼着玉瀚早些早些回来商量商量。可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自万寿节后,他越发地忙,有时便住在宫里,就是回家也没有早的时候。而这些小事,最好还不要打扰他才是。
正歪在炕上想办法,就听人通传「大奶奶来了。」便赶紧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下炕,就见大嫂匆忙走了进来,板着一张,进了门便停住了道:「给你们管着铺子的红裳,她男人赌博滋事,现在竟然被顺天府抓了去。侯爷十分生气,令将周家一家人都赶出府,我特别来告诉你一声,再将蕙莲带出去。」说着便吩咐人去带蕙莲。
不想才半日功夫,事情又有如此大的变化,云娘觉得不妙,也顾不上问候急忙问道:「怎么就惊动了官府?」
「不知道是谁报了官,」大奶奶瞧着云娘,神情不再是近来的亲热,而颇有些不快地摇头道:「六奶奶也未免太不小心了,怎么用这样一人,这事如果被人盯上了,不只六爷,府里都要受拖累。」
云娘听了这话,心里着实难过。大奶奶从来都是贵女作派,就是再不高兴,面上也笑盈盈的,如今能说出责备的话来,语气虽然不重,但却比别人高声叫骂起来还要糟呢。
可是云娘心里也委屈,明明周三是侯爷那边的下人,现在为什么将责任都推到了六房?就因为红裳嫁了周三?可那也是侯爷吩咐的啊!
她一向是要强的人,不说先前在盛泽镇时便是最出众的,就是到了武定侯府里,也一向谨慎做事,小心做人,半年多的时间,宫里的贤妃喜欢她,府里的祖父认了她,就是大奶奶、还有一干婶娘、妯娌等等,就没有人能说出自己一样不是来。
如今倒因为素未谋面的周三被责怪了!可是她原本也不知道周三是个好赌之人。
云娘一时之间竟觉得眼眶酸胀,眼泪就要掉了下来,可是她赶紧忍住,不想大奶奶看出来,只问:「大嫂能不能找了人进宫告诉玉瀚,让他先有个防备?」
大奶奶马上回绝了,「如今宫禁格外森严,我也没有办法传递消息。」
也不知玉瀚骤然听了消息会怎么样?云娘十分惦念,便又低声下气向大奶奶打探,「如今可有什么好法子?」
大奶奶还是摇头,「我们也只有在府里等着。」这时蕙莲已经带了进来,挽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一样,哽哽咽咽的,却没有哭出声,只跪在云娘面前行了大礼,「谢六奶奶的恩,只是我终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