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若非那日无意间听了钱夫人与樊小姐的话,云娘便要将她当成好心人。只是现在的她却不会真正信她,钱夫人并不相信自己会在汤家立住脚,却又如此恳切地劝慰自己,其实正如她自己所言,不过是修炼得十分深厚罢了。

再细细一想,钱夫人对自己的劝慰中,并没有一句真正实用的话,说些京城的习俗,或告诫自己应该如何做,却都是泛泛之谈,她根本就不信汤家能认自己。

云娘也不是傻的,今日已经在奚家见了十足的虚伪,现在便也无师自通地笑道:「真是感谢你能帮我想这么多,但我毕竟是玉瀚明媒正娶的妻子,汤家自然会认我的。」

钱夫人却不想云娘会如此回话,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半晌又赶紧道:「正是如此,我也觉得不错。」再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恰好,就到了戏园子,这戏园子却与吴江县里不一样,竟是专门唱戏的园子,里面包房、茶座俱全的,钱夫人本以为云娘未曾来过,正要指点她。可是她方听了云娘的话,心里未免有些好笑,一个盛泽镇里的织娘,竟然如此自大,竟以为侯府是那样好进的,便一声也未响,悄悄落后一步,只看云娘笑话。

不料云娘显然对戏园子十分熟悉,反携着她落了座,叫了茶点小吃,等戏唱了起来,点评又极得当,待名角唱到名段时,不由得拿手轻叩着拍子,轻声吟唱,又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将手上的金戒指扔上去打赏,其间不忘记得体地与钱夫人闲聊,又在看戏的间歇与几位偶遇的官夫人招呼……

钱夫人突然觉出自己错了,身边的汤夫人并不再是她第一次见面时的汤夫人了,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懂得了官夫人们的应酬,学会了这些场合的礼节,而且她变化得非常的自然,自然到自己一直没能发现。

但是,汤夫人若只是以为这样便可以傲然进京,在武定侯府站住脚,成为汤家的六夫人,那可真是笑谈了!

以樊家的富贵,与江阴侯府的生意往来,还有从小便受到的教养,钱夫人当年初入嫁到京城江阴侯府尚且十分艰难,就算眼下有了儿女傍身,日子也并不轻松,更何况杜云娘呢?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杜云娘柔和亲切的神态,钱夫人却心软了,她与杜云娘并没有仇怨,而且还曾利用过她收拾了刘氏,完全没有必要盼着杜云娘遭遇不幸,那样于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戏散时,钱夫人与云娘同行时又实心实意地道:「你只要想办法让汤家的侯爷或者贤妃娘承认你是汤家的六夫人,此后便不必再担忧了,勋贵人家再没有休妻的理。」

云娘便笑了,她虽听出钱夫人的好意,却更听懂了她并不相信自己能够成功。可是自己知道自己一定行的。

正要说些什么,汤玉瀚却正在前面等着,「云娘,我们今晚就住在城里。」她便向钱夫人点点头,与玉瀚去了驿站。

一路议论了几句戏中的故事,便到了驿站。云娘坐下来便以手支着头沉思起来。汤玉瀚见她十分地用心,便笑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朱子家训》。」

「我们家的云娘学问越发的好了,开始攻读《朱子家训》了呢。」

「你还打趣我,」云娘便十分严肃地道:「我今天遇到了好多不明白的事,方才看戏都没有心思,只是怎么也想不通。」

汤玉瀚见她这副模样,赶紧问:「什么事说给我听?」

云娘便将钱夫人所说的奚知府到任后办了三个寿宴,嫁了一个女儿,又办了两个洗儿宴、两个百日宴的事讲述了一回,「你说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汤玉瀚笑道:「当日也有人告诉过我,只是我没理他。其实钱县令也可以不理会,只是他们夫妻既然想巴结着上司,把姿态放得那样低,便也只好在心里积了一股火气了。」

云娘突然明白了,「我想钱家虽然送了特别的厚礼,却也不是因此才肉痛,而是对知府不大痛快而已。」

「恐怕是的,钱县令是江阴侯的嫡次子,他们家在高祖起事时便是富商,以家资助招募兵马,后来又往来奔波筹集军资。是登基后,便将皇家的采买等等都交给钱家,钱家便日益富了起来,钱县令夫人的娘家也是辽东的首富。是以他们拿出些银子根本不会在意。」

「无怪钱夫人听奚老夫人说她是商户出身便如此愤怒了。」

「正是,钱家原本顶着侯府的名声经商大赚物赚,他们又不参与朝政,过得很好,可是这些年皇子们争夺越发凶狠,又都觊觎钱家的家财,倒把钱家搅了进去,弄得左右为难。」

云娘便也明白了,「钱家倒不怕用钱,只是不知道给哪一位皇子才对吧。」

「不错。」

钱家如此,汤家如此,原来这些勋贵之家看着富贵非凡,但其实却过着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般日子。

汤玉瀚看云娘懂了,便点头又道:「开国以来,虽历经几世,先前几位皇上登基倒也都没有太多的波折,唯有当今圣上,子嗣众多,现在圣上老迈,皇子们正值盛年,几年前便演成夺嫡之势,朝局凶险,就是江阴侯便一改不参与政事的家风,为二子谋了个官位,希望钱南台将来能在仕途有所发展,洞知朝中局势,保住江阴侯府。」

原来如此!

所以钱县令特别能钻营,不惜花费巨资与奚知府交好。

两人说着,便到了驿站,下车后便停下了方才的话题,驿丞早迎了上来送他们进房,又殷切地令人捧来滚水。云娘解了披风要服侍玉瀚歇下,却被抱到了床上,「我们不是说好了,在家里你服侍我,在外面我服侍你。」

说着脱了大衣裳挽起袖子端水帮云娘洗脚。

从盛泽镇到府城,不过半日的船程,但因是一路向北,云娘便觉得天气又冷了,她又畏寒,现在双脚泡在热水中便很舒服,见玉瀚拿手握了并不认真洗,只是抚弄,觉得痒痒的,便拿脚向他身上踢水,「给我布巾擦脚。」

「急什么?」汤玉瀚今日得了新趣味,哪里肯轻易罢手,就势捉住笑道:「先前只知道你帮我洗脚很是享受,现在方知为夫人涤足才是人生至乐。」

说着便捧了一双玉足细细把玩,原来云娘就是炎炎夏日里也穿着绫袜绣鞋,双足从未在外面露过,肌肤便如霜似雪地洁白细腻,偏她天生双足纤小,骨肉均停,正于汤玉瀚的大手中盈盈一握。

云娘生美,因要织锦,便不染手指甲,却悄悄将脚指甲都染了淡淡的粉色,有如五对小贝壳一般,越发显得双足娇嫩可爱。

汤玉瀚其实没少将这对玉足放在怀中暖着,只是那时却没今日看得仔细,心思亦不在此,现在便于温水中一点点地揉捏着,又问:「我见有专门给人捏脚的,听说捏过浑身舒畅,我如今捏得可好?」

云娘白了他一眼道:「眼下这许多的正事都没有说清,你倒有空闹这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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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良妻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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