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云娘瞧他神情,颇有几分得意,便就笑了,「先前我常笑你会花钱,马家上百万的家私到你手上不过一年就用得七七八八,如今才知道自己错了,你其实也会赚钱的。」
汤玉瀚被她打趣,便也含笑道:「我原以为到了辽东每日必以练兵为要,再不想自己看帐的时候比练兵都多,又算着军费不够用了要怎么办才好!」
云娘便负了手笑道:「如今你给我作个揖,我教你一个法子,只这织厂就能多得三五倍的利,到时候你就可以少看些帐,多练会儿兵了。」
汤玉瀚见云娘略昂着头,一张俏丽的小脸仰了起来,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嘴唇抿着,耳边坠子上的几颗宝石晃了又晃,自负中又带了调皮,心里爱得什么似的,赶紧一步抢上前,弯腰拱手施礼,「还请夫人指点才是!」
云娘瞧他作态,不由笑得前仰后合,一指点在他的额上,「弄出这正经样子,还让我以为你请我阅兵呢!」
「那又有什么,本朝的一位大将就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老婆到军营时他果真要请老婆阅兵的!」汤玉瀚便笑道:「夫人若是要阅兵,我也只得赶着去传下将令,服侍着夫人阅兵呢!」
云娘越发笑得站不住,拿手扶了他又笑又啐道:「本夫人不稀罕!」
汤玉瀚便越发闹了上来,「那夫人稀罕什么,本帅自然弄来孝敬!」又将脸凑上前,「看本帅还得用吗?」
「罢了罢了,你又不正经!」
两人调笑了半晌,云娘方止住,拿手点着那毛毡道:「这固然不错了,可毕竟是织好了再染的色,色总是浮在上面,便差着一层。就仿佛在素绸上染花的法子,只是那绸怎么也比不得织出来的提花、妆花好看,价更是比不得。」
汤玉瀚便明白了,云娘定是想出法子了。
当初建织厂时,因辽东本地只有最简单的手工编织方法,自己也曾想派人去西域学织毛毯,去苏州学织仿西洋的呢绒等法子,只是这些技艺皆不肯外传,最终只能在本地请编织毛毡了技艺最高的人手工编织。
眼下这毛毡其实已经不错了,虽然与西域毛毯、仿西洋呢绒不同,但也别有一种特色,想来售出不难,就是进贡也拿得出去。
但听云娘的意思,却是不大满足。
便再上一步将云娘抱入怀里,在她脸上香一香,才笑道:「想出什么好主意了?」
云娘便笑道:「其实我先前还是想左了,这些天才醒悟过来。万物一理,毛毡正可以用织锦的法子织出来!」
从没听过可以用织机织毛毡,汤玉瀚便问:「只是如何做那织机呢,总不能用织锦的织机吧,且毛毡这样大,要多大的织机才好?」
云娘便又得意一笑,「你后面问的正是关键,毛毡和锦又不同,我们正可以先织成小块的,再缝起来,这样就能用织机织了!」
似乎很简单,可是并没有别人能想到,汤玉瀚便抱着云娘起身转了一圈,「你真聪明!」又道:「明日我让他们试着做几架小织机。」
云娘正横在玉瀚的怀中,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现在便抬起一只手指着厢房笑道:「我已经做好了一架,我们去看看!」
「什么时候做的?我竟不知。」
「你整日练兵,哪里有空闲?又何必告诉你呢。」
说着两人手拉着手一起看那织机,十分小巧,只有一尺多宽,却有四把梭子,上面放着织了一段的毛毡,云娘坐下来又织了一会儿,成了一个正方形,从织机上拿下来摆在桌上,绿色的地子,上面一朵盛放的大红莲花,花用了两种深浅不一的红颜色,中心又有嫩黄的莲房,十分地生动,便似要从那绿色的毯子上突出来的一般。
又因为这朵花正是对称的,因此现在云娘与先前织好的三块用同样的线用线织到一处,便又是一块大毛毡,上面均匀地开了四朵花,以此类推,正可以继续再接着织下去,大小正可以随意,花样也能随意拼接。
再将这块毛毡放在地上,云娘站在上面,袅袅地走了一步,回头垂视,「这个花样就叫步步生莲,你觉得怎么样?」
「果真绝了!」汤玉瀚盛赞了一回,又叹道:「再没想到你会用织锦的法子织这毛毡,竟然不比西域贡上来的差!况且这花样又十分难得,传到京城,家家岂不都要买这毛毡铺地?」
云娘便道:「明日便将这织机拿去多打造一些,让织厂里的人都学了这织法,织成的毛毡再卖了出去,价格是不是要翻上几倍?你岂还用为练兵的费用不足而忧心?」
果然是不错,但是汤玉瀚却迟疑道:「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按织锦的规矩,这些法子正是应该保密,你不是只在自家悄悄织,或者建自家的织厂织了先高价卖上些日子的吗?」
云娘在江南是开着织厂的,现在她既然想出了这样的好办法,也正可以在辽东开一个织毛毡的厂,用这个新法子织出些新品大赚物赚。汤玉瀚虽然一心练出一支辽东铁骑,因此不得不管起了织厂之事,但是他却也不愿意平白占了云娘的新法子,「如今让我拿出去,岂不是占了你的便宜?」
云娘便笑,「我是那样小气爱财的人吗?」
「谁敢说我家夫人是小气爱财的呢?皇后娘娘赏的金佛,上百两的黄金,又镶了那么多的珠宝,我夫人却送到了鼓楼里,保佑我们襄平城。」汤玉瀚正色道:「只是公是公,私是私,不如你先开织厂织上两年步步生莲,我再要了你的织机样子,便已经得宜甚多了。」
云娘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盛泽镇时,你对我说的,武定侯府在意的不是家财吗?那时我其实还不大懂,心里还想,不管怎么样有钱都是好的,可如今我才真正明白了。」
「辽东铁骑是朝廷的事,可是其实也是辽东每一个人的事,如果不赶紧练出一支强兵,保得住辽东的安宁,纵是我们有多少钱财,又有何用?所以我真心把这织机给你们的织厂用,多织些毛毡,也多得些练兵之资。」
「另外,这织机也不必保密,除了你们织厂用,也教给辽东寻常军户人家用。就拿江南做比,除了官织厂,又有许多人自家织锦,或者置了织机开织厂,先前是官织厂的东西最好最多,可日期子久了,官织厂却比不得民间的织厂了,他们虽然织机好,丝也好,但却织得慢,织得少,倒是民间的织厂利益更高一些。」
「不过呢,既然官织厂赚钱少了,官府似乎得利也少了,其实不然,民间织厂越发富了,交给朝廷的税赋也越多。而且辽东军户人家若都学会了织毯,也能像江南一般富庶,日子也不必太过困苦。」
「另外我还想着,你既然是辽东的总兵,我便不打算在这里建织厂做生意了。‘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我若在辽东开织厂做生意,不论怎么公道交易,也免不了有人会多想,又何苦来哉!」
「我若想赚银子,自有办法,倒不必非在辽东,更不必在织毛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