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斗酒相逢须醉倒
因为沈遥夜突然动了手,蛊雕跟讙同时也扑了上来。
谁知又见这灵犀宫主收了恶相,面带忸怩,主人跟妖兽们都怔住了,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形。
只不过这灵犀宫主名不虚传,虽看似发了癔症,手下功夫却一点也不含糊,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听得“咻”地一声,狸讙竟像是被一阵龙卷风卷在其中一样,往后风车般翻滚出去。
蛊雕发出一声怪叫,翅膀一张,腾空而起,只可惜这破庙十分狭小,不是它自在飞翔的天地,动起来束手束脚很不方便。
只听哗啦啦一身响,倒是把地上的火堆给掀翻了,同时将那些本就被风吹的朽化的幔帐们劈头盖脸拉扯下来,反把自己的翅膀跟头都给蒙住了,踉踉跄跄在原地打转。
灵犀宫主哈哈大笑几声,十分得意,又瞪着沈遥夜道:“我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你这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对我下手!你才有几年的道行,也敢跟本宫主斗!”
沈遥夜当然知道这位灵犀宫主功力匪浅,本不敢正面相对,所以故意用凤明太子来声东击西,谁知虽然一击得手,却仿佛并没有伤到对方实质。
少年眼珠转动,反而笑嘻嘻说道:“哪里哪里,宫主言重了,我哪里是想跟您动手,不过是听说宫主大名,故意试探罢了。方才我用了三分力,却只伤了宫主一块儿皮,我心里十分的倾慕佩服呀。”
灵犀宫主仰头又长笑几声:“不长眼的小子,以为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瞒天过海吗?我瞧你身上仿佛带着宝贝,如今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休怪别人。”
先前凤明的话让她羞愧难当,还以为是个容易糊弄的妖人,但从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每个人的话她都会听。
灵犀宫主双手一张,五指如钩,往前扑了过来。
沈遥夜见瞒她不过,顿时探手入怀,想要催动鬼骨扇。
但灵犀宫主似乎识破了他的用意,沈遥夜的手才碰到胸口衣襟,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了手腕。
抬眸之时,灵犀宫主妖异的脸近在咫尺,眼妆浓抹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觉着邪魅妖艳,且又冷血残忍,令人骇然。
灵犀宫主见制住了沈遥夜,冷笑得意,伸手就要探入他的怀中去。
突然间,旁边有个声音响起,道:“男女授受不亲,如此月明星稀,柴火昭昭,居然去摸男子的胸,世风日下,日下!日!”
灵犀宫主的手指已经碰到沈遥夜衣襟了,闻言却顿时停了下来。
她回头瞥向发声的那人,自然正是凤明太子。
望着凤明的脸,灵犀宫主两只灵活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殿下不乐意我碰别的男人吗?”
凤明为难地看着阿镜,阿镜向着他挑了挑眉。
凤明才要开口,谁知灵犀宫主已经看见,刹那间脸色大变:“哪里来的小贱人,敢抛媚眼勾引殿下!是不想活了吗?”
阿镜瞠目结舌。
凤明也呆了呆,灵犀宫主却又忙收起厉色,温声解释道:“殿下,这小子身上有一样宝物,我并不是要摸他,只是要取出来而已,等得了手,立刻带你回情宫。”
沈遥夜奋力一挣,却不知为何,四肢像是麻痹了,软绵绵使不上劲。
他怀中的东西自然是鬼骨扇,这是万万不能落在别人手中的,情急之下,少年的双眼竟隐隐泛红。
但两人的功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眼看着要给灵犀宫主得手,阿镜拼命叫道:“你敢摸他,我就……画花他的脸!”
灵犀宫主硬生生停手,转头看向旁边,却见阿镜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根折断的树枝,正垫着脚尖儿,树枝抵在凤明太子的脸上。
“臭丫头,你当真不想活了?”灵犀宫主大吼。
阿镜一手拽着凤明,一手把树枝在他脸上晃来晃去:“你吓到我的话,我也许会不小心刺瞎了他的眼。”
凤明太子俯视她,目光相对,太子心领神会地闭上双眼,颤声叫道:“千万不要,手下留情,饶命啊!”
阿镜身上的伤本就未曾痊愈,加上人小体弱,此刻几乎靠在凤明身上,全仗着他撑着自己才没有倒下。
难得凤明如此倾情投入。
没想到他演戏的本领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
阿镜咬牙昂首,恶狠狠地对灵犀道:“听见了没有?你想要他死在我手里吗?”
灵犀宫主看着凤明战战兢兢的样子,妖艳的脸上流露出痛不欲生的神情,忙喝道:“住手,不许折磨殿下!我不要他的宝物就是了!”
阿镜不依不饶:“那你先把我的他同伴放了。”
灵犀宫主虽然不情不愿,却果然立刻将沈遥夜放开:“你不要伤了殿下,你要伤了他一根汗毛,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阿镜稍稍喘了口气,握着树枝的手正在发抖,凤明担忧地斜睨着,恨不得握着她的手,帮着她“挟持”自己。
正在僵持之中,庙外有一点金光浮动,像是萤火虫般飘了进来。
沈遥夜最先看见,灵犀宫主听见动静,大惊:“咦,这是北冥君放出的灵翼……他回皇都了吗?”
凤明开始有恃无恐:“那当然,国师就在离此数里开外,此刻大概已经快到了。好遗憾啊,这次大概不能去情宫做客了。”
灵犀哀怨地看着他:“殿下,为何我觉着,你我就如同银河隔开的牛郎织女一般。”
至于划出银河的王母……自然非北冥君莫属。
凤明不敢看她的妖人脸,忙转头看向别处。
正一线月光从破损的屋顶上射进来,凤明便叹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好诗,好诗。”
耳畔听见一声销/魂的呻/吟,在众目睽睽之下,灵犀宫主化作一道轻烟,消失在了眼前。
沈遥夜早扶住阿镜,阿镜则笑对凤明道:“早知殿下只靠吟诗就能驱散强敌,我们又何必这样上蹿下跳呢。”
凤明摸摸鼻梁笑道:“过奖过奖,还是姑娘善解人心,若非你提点我以言语相激,又用苦肉计的法子,今晚上只怕大家都逃不过。”
沈遥夜哼了声:“若不是你闯了来,我们又怎会对上这古怪妖人。”
阿镜低头看着他的手腕,先前给灵犀握过的地方,竟是黑紫了一片,便问:“伤的怎么样?”
沈遥夜摇了摇头,阿镜对上他的双眼,本想问他为何突然对灵犀动手,以他的性子来说,绝不会只是要给凤明打抱不平。
沈遥夜见阿镜关心自己,才回答说:“不碍事,是我一时轻敌了,下次遇上她绝不会再这样。”
阿镜问道:“这位灵犀宫主是何方神圣?情宫又是什么?”
沈遥夜回答:“我只是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物,打扮的甚是妖艳,行为也十分的放/荡,她在琼瑶山上有一座行宫,唤作情宫,四处或卖或抢,又用蛊惑人心的手段招了许多美貌的少年少女做弟子,当初……”
当初沈遥夜途径琼瑶山的时候,就曾被情宫的一名弟子看上,竟死活缠着他要他上山双修,关键的是那弟子还是男人,所以沈遥夜宁肯不提。
他咳嗽了声:“总之下次遇到,一定加倍小心。”
凤明突发妙论:“我看这宫主只是痴痴的,倒是当不起‘情’这个字。”
沈遥夜忍不住说:“我看这灵犀宫主对殿下可是‘一往情深’,怎么会担不起呢?”
凤明道:“她那哪里是情,应该只是一味贪欲罢了。可笑可笑,我看她根本不懂情为何物,偏偏胡吹大气,叫什么‘情宫’,真是糟践了情这个字。”
阿镜原先听见情宫,又听什么灵犀宫主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李逵遇上了李鬼的感觉。
可如今听凤明太子批驳情宫跟灵犀,在她耳中,却仿佛……不仅是说灵犀,也是在说她自己。
或许她对秋水君的那种“情愫”,也只是简单的贪欲罢了。
怪不得她从情天陨落,一个不懂情为何物的宫主,又怎能担起三界六道所有之深情造化?
沈遥夜见凤明说的头头是道,且阿镜正出神地看着太子殿下,他心里很不高兴,便把阿镜往身旁拉了一把:“既然你不肯走,那我们走。”
才说了这句,凤明太子突然掀动鼻子,似狗儿一般嗅了嗅。
沈遥夜道:“你干什么?”
凤明太子笑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灵翼不见了呀?”
沈遥夜一震,方才只顾跟凤明拌嘴,竟忘了北冥君的灵翼,而随着凤明这一声后,庙外有个声音疑惑地说:“这里怎么有一股恶心的气息?”
那是灵崆。
随着灵崆嫌弃的叫声,一道人影缓缓步入。
天青色的鹤氅,长发并未绾起,散散地垂在胸前,披在肩上。
他淡淡抬眸,看不清眸色,但眉心的黑色道法丹心痕,在火光之中,竟也隐隐透出些许金光。
沈遥夜转身把阿镜拦在身后:“丹凤国师,你追的还……”
一句没有说完,凤明喃喃道:“糟了!”竟抱着阿镜,飞快地往旁边闪开。
沈遥夜正不解,一股巨大的真气劈头盖脸压了下来,少年来不及反抗,身子倒飞往后,狠狠跌在供桌上,砸烂了供桌后又跌在地上,刹那间尘土飞扬,地上的火光一明一灭。
阿镜扭头看见,猛然叫道:“别动手!”
狸讙已经窜了出去,腾身跃起攻向北冥君。
北冥君原地不动,只是大袖一扬,狸讙惨叫了声,重又被撞飞出去,竟生生把一堵土墙撞出了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