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等年纪便已经散发出优雅的书香气，定是出自名门。

连骆宝樱也有些好奇这少年是谁，因在京都不曾听闻过，且他年纪小，距离罗珍去世已经快三年，当时才十岁左右的少年她自然不会记得。

罗天驰走上来恭贺，「这香料铺我刚刚看了，品种很是齐全，便是胡椒这等罕见的都有，难怪你们盘下来。」

骆元昭笑道：「难得侯爷亲自前来，只今儿个人多，一会儿恐怠慢了，招呼不周。」

「无妨，开张哪个不是这样呢？」罗天驰介绍身边的公子贺琛，与骆元昭打趣，「成素刚才说，他家常来这里买香料，往後再来，你可得卖便宜些。」

不等骆元昭开口，贺琛笑道：「你这麽说便没意思了，我贺家还缺这个钱？反倒让我无地自容，好似专程过来占便宜的。」

罗天驰朗声一笑，「开玩笑罢了！」

气氛一下便轻松了，只卫琅发现，罗天驰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一眼。

正这麽想着，却发现罗天驰朝他投来一瞥，又很快地将目光移到骆宝樱的身上，与贺琛道：「这骆家三姑娘可知道她大名？便是她在嘉惠长公主府赢得头筹，得了那顶珍珠冠帽。」他意味深长，「你也喜欢书法，或可切磋切磋。」

贺琛出自江南贺家，是真正的簪缨世族，他前不久才从江南过来，结识了罗天驰这位朋友，闻言便朝骆宝樱看去。

小姑娘穿着很鲜艳，百蝶穿花的绯红短袄、秋香色撒花棉裙，大概是为开张吉利，头上梳了两个元宝髻，围戴了珊瑚色的珠花。立在众人之间很是显眼，好似冬日里半盛开了一朵牡丹花，虽然小，却能期待将来的美艳。

贺琛有些吃惊，这麽漂亮又年轻的姑娘，书法竟如此厉害，实在少见，至少他身边就没有，倒是有两位表妹，书法尚可，可长相也没有她这样好看，当下不由得心生好感。

他笑道：「三姑娘能得长公主嘉赏，书法必是出类拔萃。有机会，或者三姑娘愿意，我也想见识见识。」他的教养很好，不管谈吐还是举止都有望族风范。

见他如此，骆宝樱便谦虚道：「哪里，不过是长公主抬举了，也只在姑娘间尚能拿得出手，不若公子们胸有丘壑。」

不只漂亮，这站姿、言谈也不像普通官宦之家的姑娘，贺琛又微微笑了笑。

两人对视间，罗天驰稍许松了口气。

姊姊既然喜欢卫琅这般作风，他便寻来给她，只盼她能忘掉卫琅，毕竟两人的年纪没有可能，何必再陷进去？

这贺琛的父亲乃刑部左侍郎，几代都有人在朝为官，但比起卫家还是差一些，不过姊姊也不是原先的姊姊了，到时再撮合一下应是顺理成章。

而今看起来，姊姊对贺琛好似印象不错，感觉自己作对了一件事情，罗天驰的心情是分外的好。

骆元昭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叫掌柜把匾额挂上，而外面的夥计们也已经将一溜鞭炮放在门前就等着点燃，周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大人孩子都有，极为喧闹。

骆宝珠躲在角落，双手捂住耳朵，卫崇怎麽哄她都不去，只与骆宝樱道：「等放好了叫我，我好怕这个呢。」她自小就怕这种声音大的，觉得被一闹，心脏都跳得快了。

骆宝樱笑着将她抱在怀里，「既然这麽怕，怎麽还来？」

「希望铺子能多挣点钱呀，开张当然要来。」骆宝珠笑得眼睛弯弯的，「多挣了，三姊就不用卖珍珠了，咱们能穿漂亮的衣服，也不怕夏天热，冬天冷了。」

这丫头……骆宝樱笑着帮她捂住耳朵，道：「再加我一双手，定是没那麽响了。」

「那三姊怎麽办呢……」正说着，炮仗冲天而起，竟是开始放了，砰砰砰的震天作响。

骆宝珠连忙把小手捂在骆宝樱的耳朵上，心想三姊虽然说不怕，可过年放炮仗的时候，她也从来不出去瞧的，只躲在屋里，许是不喜欢这麽吵。

两人你替我捂耳朵，我也帮你捂，感情好得好像一个人。

卫琅看过去，只见到骆宝樱低垂着眼帘，睫毛忽闪忽闪的，瞧着自家妹妹时，那脸上是化不开的温柔。

骆宝樟见这两个人这般，撇了撇嘴，心里却有些酸。

而骆宝棠仍是面色淡淡，她站在窗口，听着那响声，看着热闹的人群，心底却是一片安宁，因她知道，这世上任何精彩都与她无关，什麽荣华、什麽贵公子，她都不可能沾到边，她这辈子只守着小小的、唯独她乐在其中的东西便够了。

她不要什麽，也没有人会为她停留。

荣香铺的开张在热闹中结束，来恭贺的人也陆续离开，罗天驰虽然想在姊姊身边多待一会儿，但以他的身分不可能还跟着她去骆家，反正今儿个的目的已经达成，不只姊姊对贺琛有好感，刚才与他说了好几句话，贺琛也一样。

他心想，姊姊果然是姊姊，当初他们罗家便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要不是卫琅，还不知道花落谁家，如今虽换了身分，然而姊姊还是很厉害，初入京都便有才女的美誉了，这次只要解决了卫琅，将来必定不会再有什麽纠葛。

这麽想着，罗天驰安心了，便与贺琛先行告辞。

因客人们就要进来采买香料，姑娘们也不合适再在铺子里待着，便只留下骆元昭、骆元珏，她们则随卫琅、卫崇离开。

可谁想得到，将将走出门口没几步，卫琅瞧见路边一个孩童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截香火，初时有些奇怪，然而转念间忽地想起什麽，回眸朝骆宝樱看去。

骆宝樱就在他後面，眼见他看来，似要告诉她什麽，然而这话没来得及说，只见他大步过来，略弯下腰，突地将双手捂在她耳朵上。

旁边，红色的炮仗冲天而起，巨大的声响炸开在天空，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骆宝珠猝不及防，吓得大哭。

唯独她没有听见，只感觉到耳边的一双手温暖得好似冬日里的阳光。

众人忙乱间，他二人四目相对，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

骆宝樱原本清澈的眼眸，在这瞬间如同起了雾，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潮水般奔涌而来。

他怔了怔，放下手，只觉得掌心还留着她耳朵的凉意，像水底的玉石般轻触肌肤。

骆宝樱瞧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假使不是卫琅来捂住她耳朵，恐怕她也会跟别的姊妹一样，被吓得跳起来，然而她现在恨不得他不要来。

骆宝珠的哭声又传入耳朵，她丢下卫琅走到骆宝珠身边，柔声道：「珠珠，别哭了，现在没炮仗了，咱们这就回家，叫厨房给你煮碗定心汤。」

听到吃的，骆宝珠停顿了一下，抽噎着问：「什麽叫定心汤？」

「放了蘑菇、木耳的母鸡汤，吃下去心就不慌了，晚上也能好好睡觉。」

骆宝珠到底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姊姊在哄她，破涕为笑道：「什麽定心汤呀，不就是我喜欢吃的鸡汤吗？不过回去，你一定得叫厨房煮哦。」

「好。」骆宝樱一口答应。

骆宝珠的喜怒哀乐就跟风一样，立时便把刚才被吓的事情忘掉了，倒是卫崇见她哭得眼睛红红，忍不住皱着眉头问卫琅，「三哥，你既然知道有炮仗，怎麽不护着小表妹呢？叫小表妹吓成这样！」

众人听了这话，都纷纷看向卫琅。

那时候，他见到孩童要放炮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骆宝樱，姑娘家没有几个是不害怕炮仗的，他也这麽做了，但卫崇这话却有些质问的意思。

是，骆宝珠比骆宝樱小两岁呢，娇娇弱弱，原是最需要照顾，可他并没有想到她。

或许该有些难堪，然而他只是淡淡一笑，弯下腰与骆宝珠道：「是三表哥不对，没护到你，你要吃什麽点心我都买给你吃，算赔礼道歉好不好？毕竟我教过宝樱，作为夫子，当然对徒弟是有些偏袒。」

他居然坦然的承认了。

骆宝樱心头一跳，也就是说，在他心里，她是与其他三位姊妹不一样的？可这话又极聪明，拿师徒之情来挡，谁也不好挑毛病，毕竟便是父母，还不能一碗水端平呢，何况表兄表妹？

骆宝樟听了这话，凑到她耳边，轻声揶揄道：「谁信他说的，什麽师徒，你们算哪门子师徒？我就说吧，咱们的三表哥便喜欢你这般小……」

她举止轻佻，说着，目光落在骆宝樱的胸口，因还没来癸水，身子虽是在发育，但始终有些慢。

骆宝樱脸色绯红，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莫胡说，你、你再说，我非告诉爹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