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四章姊弟相认】
骆元昭又帮骆宝樱买下两匹料子送去制衣铺,还有三盒熏香,共花去二十两银子,兄妹俩才回府。
此时已然是傍晚,骆昀净了手,坐在堂屋喝凉茶。
袁氏坐於他旁侧,稍微挨过身子道:「原来江夫人想与咱们结亲。」
骆昀一怔,面上并无喜色,挑了挑眉问道:「你没有应允吧?」
「老爷不开口,妾身怎会表明,不过敷衍过去,毕竟元昭年纪尚小,男儿家又不似姑娘。」袁氏观他脸色,心里颇是奇怪。江家这等家世不比寻常,即便不是嫡长女,他们家也是高攀了,可瞧骆昀的样子好似还不愿,幸好她没有私做主张。
袁氏心中觉得奇怪,略微试探道:「江二姑娘还是不错的。」没有大小姐的架子,见到她时很是谦虚。
骆昀淡淡地道:「过两年元昭便要去乡试,不用那麽早订亲,亲近女色荒废学业,等这件事过後再提。」
骆元昭是嫡长子,婚事他自然较为谨慎,此为其一。其二,江夫人虽出自临川侯府,可江老爷却是林方一派的,做事保守、不喜冒进,使得大梁止步不前,他并不欣赏,而当今的太子也显然倾向於变更旧例,但这些他不会与妇人说,在骆昀看来,女人多数肤浅,尚不足以倾心交谈。
袁氏给他又倒了杯凉茶,「今儿个宝樱不小心将宝樟的裙子踩坏,姊妹两个不曾吵闹乃是好事,不过宝樟那,我瞧着总得新做一条才好。」
这等小事与他说什麽?骆昀心中奇怪,转念一想,问:「如何踩坏的?」
袁氏就将来龙去脉说了,身为主母,姑娘们身边的事她多少知晓一些,不是骆宝樱不说她便蒙在鼓里。
骆昀一听,脸色就沉下来,将茶盅往案上重重一放,「这几日叫她抄足一百遍《女诫》,女夫子那里的课都白听了,不去也罢。」
袁氏叹口气道:「应不是故意的,不过幸好有宝樱呢,不然……」真叫骆宝樟走过去,骆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其实袁氏已是看得紧的了,骆宝樟寻常也没出什麽差错,这回定是看见两个侯府少年,其中一个还是侯爷,这才起了心思,但也足可见心性了。
知道这事时,袁氏当下就想发作,可她还是得说与骆昀听,好让他知道金姨娘养出来的是个什麽东西,果然骆昀就恼了,而今两件事加起来,金姨娘要翻身比登天还难。
在净房洗了个澡出来,骆宝樱连打两个喷嚏,暗道是谁在提她,这喷嚏真是莫名其妙。
紫芙见状,连忙将一件宽大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不比六月那等炎热,七月到了晚上,微有凉意。
骆宝樱尚且不困,躺在美人榻上,就这烛光看话本,看了一会儿,将话本交给蓝翎,说道:「你读给我听。」
蓝翎没接,羞愧道:「奴婢不认识几个字。」
这便是门第之间的差别,在侯府,她身边可没有不识字的丫鬟,带出去都丢脸,可也怪不得蓝翎,谁叫主家没教呢,她哦了一声,打趣道:「平日跟我去听课,可别打瞌睡了。」
紫芙抿嘴一笑。
蓝翎红了脸,绞尽脑汁说些听起来有深度的话,「奴婢谨记三姑娘教诲,一定不会让三姑娘失望。」
见她战战兢兢,骆宝樱噗哧笑起来,「你好好的,便是不识字也不会像双喜那样。」
蓝翎一听就松了口气,答应一声。
话本交到紫芙手里,她侧坐在旁边的杌子上,朗声念起来。
榻上的人半阖眼帘,手背支着脸颊,安静听着,虽才九岁,可那姿态是说不出的优雅。立在窗外的人,目光透过窗纱移到她脚上,只见罗袜也未穿,白生生的脚好像莲藕,听到高兴处,微微摇晃,一摆三下,那丹蔻在夜色里分外妖艳。
他心口突地一跳,脸色通红,连忙背过身去,可耐不了多久,又悄无声息转过来,再次盯着骆宝樱。
骆宝樱浑不察觉,听着紫芙念话本,渐渐就有些发困,伸手捂在嘴上打了个呵欠。
紫芙见状,问道:「三姑娘可是要睡了?」
她点点头。
蓝翎急忙去铺床,如今也不睡草蓆了,生怕自家姑娘受凉,铺了一床薄被,再搭条毯子,不冷不热,正是合宜。
骆宝樱喝上一盅茶,从美人榻上下来便去歇息。
两个丫鬟吹灭了油灯,轻手轻脚走出厢房,今日紫芙值夜,就睡在外面的通铺上。
屋里安静下来,一时悄寂无声,外间的窗子半开着通气,有些许风飘进来,将香炉里燃着的香吹得四处逸散。
淡淡的甘松香,不若别的香味浓郁,顷刻间就占据嗅觉,这香没有侵略性,香味若有似无,很是好闻。
这是骆宝樱今日与骆元昭去铺子里时她亲自挑选的,替换了原先的香,可也暴露了她的喜好。
站在阴暗屋檐下的少年目光闪烁,不管是那举动还是习惯、偏好,骆宝樱都与姊姊一一对上了,要说极小的地方像也罢了,可现在,任何一处都一模一样,除了那样貌、身分。
他委实难以释怀,就当是他魔障好了,不解决这个问题,只怕他回到京都也不能安心。
决定後,他不再犹豫,从袖中掏出一方黑色纱巾蒙在脸上,又摸出把匕首伸进去,将位在内室的窗棂轻轻一撬,只听「咯」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算不上沉稳,当下心头狂跳,生怕被人发现,连忙又隐在黑暗中,然而这里是官员家眷,府邸又在湖州城中,平常不可能遭遇匪徒,便算有值夜的丫鬟,又有谁会那麽警惕?
因此紫芙没有察觉,而骆宝樱今日出门作客,又逛了铺子,虽然因罗天驰的事情辗转反侧,但到底年纪小,身体耐不住困,也渐渐睡着了,谁也没听见撬窗的声音。
罗天驰松了一口气,将窗棂打开,纵身跃入。
他自小习武,师父乃是立下赫赫战功的祖父,一身功夫尽得祖父真传,他身手俐落,并没有磕碰到东西,慢慢行到床边,微弯下腰,看着床中娇小的姑娘。
姊姊身材高?、形态婀娜,绝不是她这等样子,可为何她与姊姊那麽像呢?他半蹲下来,藉着月光细细看她。
那睡颜并不是很安稳,眉梢略微拧起,像有心事,可这麽小的姑娘能有什麽心事?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她的脸一下。
骆宝樱正熟睡,翻了个身没有理会,倒是嫌毯子有些热,将两只胳膊露到外面,肌肤在月光下好似豆腐般,白白的又很嫩,彷若一掐就能流出汁水。
罗天驰的脸有些热了,心想她要不是姊姊该怎麽办?虽然年纪小,总是个姑娘家,竟被他偷看了去,或者他该负下这责任,将她娶了?
脑子里一时混乱,冷静了一下,他握住她的肩膀摇了摇,道:「姊姊,快些醒来。」
模糊中,骆宝樱彷佛听到有人喊她。
姊姊、姊姊……
这世上会这样叫她的,定然是弟弟罗天驰了,骆宝樱尚不清醒,呢喃道:「弟弟,别吵,再让我睡一会儿,等会儿带你去二姑姑家。」
大姑姑在皇宫,二姑姑离得近,姊弟两个时常去那里,他与二姑姑家的两位哥哥感情也好,因他没有亲兄弟,年幼时总是与表哥玩耍,等到渐渐长大了,结交了年纪相仿的朋友,倒没有以前去得那麽勤了。
听见这句呢喃,罗天驰的眼泪突然落下来,将她一下抱在怀里,低声叫道:「姊姊!」
怀抱炙热,力气又大,骆宝樱在睡梦中,感觉自己被箍住了,浑身动弹不得,好像传言中的鬼压床似的,她挣扎几番方才能睁开眼睛,这一看,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眼前的黑夜蒙面人是谁?怎麽还抱着她?
她吓得脸色惨白,张口就要喊人。
罗天驰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是我。」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好像山间泉水缓缓从耳边流过。骆宝樱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胸腔里好似有什麽爆裂开来,教她无法承受,或许是巨大的喜悦吧,她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去碰他的脸,但半途像是想起什麽,突然又缩回来。
自己是在作梦吧,不然弟弟怎麽会在这里呢?这不可能!瞬间眼波又变得迷茫起来,眼眶中,流光闪烁。
瞧见她的举止、神色,罗天驰像是确认了什麽一般,伸手将纱巾取下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