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罗太后今日亲眼瞧见孙妍的恶行,不用猜也知晓她平日里的嚣张,不然文武百官俱在,她怎麽敢下手?说起来,骆宝樱也是受委屈了,无端端被她打了一记。罗太后叹气道:「你说得在理,妍儿这孩子从小便是如此,我原本以为大一些总能懂规矩……罢了,今日之事,就算我不追究,皇上恐也不喜她再入宫。」
罗天驰闻言嘴角就挑了挑。孙家以为出个太子妃,生个太子就有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怕丢失了?真是天真,皇家又不靠他们孙家,於杨旭来说,不过就是得了个好妻子,想鸡犬升天,还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脸。
正如此想着,罗太后与罗天驰道:「缙儿这年纪也该学些功夫,身子不至於病弱,你得空便来宫中教他吧,他打小就喜欢你,你教的话他定会愿意。」
罗太后这一生除了培养好杨旭,其余都在为罗家打算,如今这麽说,自然是想让罗天驰与杨缙这个外甥打好关系的。
罗天驰心里明白,笑着答应了。
骆宝樱走到场边,才一下马就听到远处骆宝珠的声音。
她飞快的跑来,满脸焦急又愤恨的拉住骆宝樱道:「三姊你怎麽样了?那孙妍实在可恶,比不过你竟然打你!你的手怎麽样了?」
「无妨,不过一鞭子而已,能有什麽?」语气淡淡的,眼里藏着冷,今日孙妍打她一下,他日她定要回报。
骆宝珠不信,要掀开她袖子看,「我一定要写信告诉爹爹,让他给你报仇!」
袁氏就跟在後面,与她说道:「你爹爹在长安,远水解不了近渴,好在姑爷当机立断,孙妍如今在京都也不会有好名声。」
这时骆宝珠已将她袖子卷起,只见雪白的胳膊上,一道红印刺眼的横亘其上,好几处肌肤甚至裂开并流出血来,将衣衫内里染上点点梅花,看起来伤得不轻。
骆宝珠红了眼睛,「她怎麽那麽狠毒,只是赛马罢了,凭什麽打你?我要去找她算帐!」
回眸寻找,正见孙妍被人扶着过来,骆宝珠拔腿要追,骆宝樱并不希望她与孙妍纠缠,毕竟还有好些人在,姑娘间打架能好看?她连忙拉住骆宝珠,「你算什麽帐,她便是伤了腿,你也不是她对手!」
骆宝珠一下又气馁了,她记得在宜春侯府时自己是怎麽被孙妍推开的,她恨声道:「她摔断腿才好,这麽卑鄙无耻的人,根本不配来赛马。」
骆宝珠的声音清脆地落入孙妍耳中,她脸色更白,刚才当众摔下马伤到筋骨不说,还丢尽脸面,也不知父亲那里怎麽了,她被人偷袭,难道不该把嫌犯抓起来吗?怎麽到现在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丫鬟上来扶她离开,如同丧家之犬,她绝不会忘掉这屈辱!擦肩而过时,她狠狠瞪了骆宝樱一眼。
骆宝樱略扬起下颔,淡淡地道:「咱们後会有期。」
见她目中傲然,孙妍呸了一口,「什麽东西,你当你是……」
话未说完,身後有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可是想让本官再射你一箭?」
闻言,回头看去,年轻男人穿着绯红官袍立在不远处,目光冷冽地能把她刺穿,孙妍看他们人多势众,咬一咬牙,搭着丫鬟的肩膀走向马车。
见卫琅与骆元昭赶来,骆宝樱连忙放下袖子。
「宝樱,你手如何了?」骆元昭道:「快回去找大夫看看!」
「没什麽,不过小伤而已。」骆宝樱笑了笑,「你们莫担心,这种伤擦些药膏,几天功夫便好了。」
袁氏看了卫琅一眼,心知他是最关心她的,定也有话要说,急忙与他道:「快别耽搁了,你这就带宝樱坐车回去。」
卫琅答应一声,正要走,范氏、程氏与卫莲陆续过来。
程氏这嘴向来不讨喜,与骆宝樱道:「你这会儿又不是姑娘,赛什麽马呢?要我说也是逞强了,瞧瞧现在,弄得皇上、太后娘娘也难做……」
范氏皱眉打断她,「又不是宝樱自己要去,太后娘娘下的令如何违抗?要错也是孙家姑娘的错,太当真了,只是赛马何必穷凶恶极的。」她柔声道:「你们这便走吧,琅儿,记得去百草堂,我记得有位曹大夫最是擅长看这个。」
态度温和又满含关心,袁氏瞧着点点头,暗想幸好卫家有这样的长媳,否则要让程氏当家的话,不晓得会将卫家糟蹋成什麽样子。
思及此,她与范氏说起话来。
卫莲瞧着那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嘴唇微微一抿,她费尽心力也不能在姑娘中显得出众、赢得罗太后青睐,骆宝樱却是时时都在出风头,也不知她如何做到的,卫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将来的婚事担心不已。
到了马车前,卫琅弯腰将她抱进去,头一件事就是卷起她的袖子看,见到那道刺目的伤口,脸色瞬间好似天上的乌云,目光都能喷出火来,恶狠狠道:「那时我应该射死她!」而不是只让她落马。
骆宝樱道:「射死她,你就真成了杀人凶手了,说什麽胡话呢。」她躺在他怀里,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笑道:「你刚才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在身手上是不如孙妍,那时伤了胳膊,也有浓重的无力感,幸好他为她出头,甚至不曾畏惧在场的皇上与皇太后,她还有何所求?
见她眼眸半垂,嘴角却带着笑,像湖面上的涟漪一圈圈荡漾,他轻轻把袖子放下道:「不疼吗,还笑?」
骆宝樱微抬起下颔瞧他,以前以为他只有孤高清冷的一面,重新认识他之後,发现远不是如此,他刚才说射死孙妍的时候委实吓人,她从不知道他有这样凶狠的时候,而那都是为了她。她娇声道:「疼,你给我揉揉。」
伤口怎麽好揉,越揉越疼,卫琅只好哄道:「再忍一会儿便能看大夫了。」
「那你还问我疼不疼?」骆宝樱轻声哼道:「你又做不了什麽。」
卫琅耐心道:「要不你掐我几下,我帮你疼一疼?」
一听见这话,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却也真的伸手掐他一下,却感觉到胳膊硬硬的,他没疼,她手指倒有些不舒服。
涂着蔻丹的指甲粉粉的,配着修长的手指,越看越漂亮,他擒住她的手,握在掌中道:「下回再不准赛马了,每一回都受伤。」那次得了金鞭,手掌擦破,这回更严重,虽然他可以替她抹药膏,替她报仇,但也不想见她受伤。
想起那次也是在车厢,他细心地帮她擦药,当时自己还不领情,骆宝樱笑道:「不是有你吗?我又不怕。」
「不怕也不行,你喜欢骑马,以後我休沐都可以带你来,就是不准再赛马了。」
「那皇太后下令呢?」
「我替你挡着。」
其实之前他就那麽说了,只是她好胜心强,不肯退让一步,再次听见,骆宝樱心中一暖,轻声道:「好吧,看在你请求的分上,我下回不再赛马。」
卫琅一听立刻笑了起来,低头亲着她的脸颊,也想亲别处,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到底忍住没有动,就这样抱着她。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着外面的马蹄声,有风从车窗里透进来,带着三月的花香。
骆宝樱忽然道:「你那时候真没有犹豫?如果皇上怪责呢?」就算她仗着罗珍的身分,也不敢做出这种举动,他之前闯入宫门不说,如今又当众射箭,实在颠覆她对他的认知。
卫琅淡声道:「没有空想。」
她轻声一笑,心里是满足的,嘴上却调侃道:「卫大人,你真就那麽喜欢我?」
这句话,他曾经也想问罗珍,想问她,她就那麽喜欢自己,不曾了解过便心心念念要嫁给他?如今他已明白,喜欢上一个人,各自都有不同的理由。或许是因第一眼,或许是因一件小事,也或许是像他,在长久的岁月里,不知不觉喜欢上骆宝樱且无法自拔,哪怕知道她真实的身分,他也一如往昔的喜欢她,喜欢她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在半明半暗的车厢里,他声音有些模糊地落在她耳边——
「是,我喜欢你。骆宝樱,或者……罗珍。」
这话就像晴天霹雳一般,直接击中骆宝樱的心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身僵硬,僵得发酸,过了好半晌,她才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