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卫琅的双臂仍是护紧她，柔声道：「我说，罗珍。」
那一刻，手臂上的痛好似消失了，她丝毫感觉不到，也吐不出一个字，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是骆宝樱，醒来她是罗珍……
两人坐在车厢里，再没有一点声音。
卫琅知道她定然受到惊吓，当初他知晓这秘密时也曾彷徨过，如今她的秘密被揭穿，想必心情是一样的。
她需要时间。
【第六十九章三人的秘密】
车轮在官道上不停的碾过，马蹄声也很响，骆宝樱却都没听到，甚至感受不到卫琅紧挨着的身体，她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上。
他已经知道她是罗珍了！
这是她人生中，除了去世最教她惊诧的事情，骆宝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同时心里也有无数疑惑。她以後该用骆宝樱还是罗珍面对他？他又在想什麽？为何要揭开，又为何偏偏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是怎麽知道的？
骆宝樱沉思许久，直到马车在百草堂停下仍未回过神来。
「医馆到了。」卫琅提醒她，「先去看伤。」
她仍倚在他怀里，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才抬头瞧向他，她的目光与先前不同，夹着太多的探究却又不愿说话，大约还没有厘清楚思绪。
卫琅搂着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她很顺从，并没有反抗。
「曹大夫在不在？」卫琅问医馆的药童。
药童答在，也很快就将曹大夫请过来。
卫琅说明情况，曹大夫笑咪咪道：「卫大人不必担心，曹某祖传药方便是专治皮肉伤。」说着又看向骆宝樱，「恕曹某冒犯，请少夫人将手臂露出来，好让曹某诊断是否严重。」
看病不若寻常时，自然顾不上这些，伤口不给大夫看便不知轻重，卫琅替她把袖子卷起来，流血的地方已然止住，凝固在肌肤上，好似珊瑚珠子，而些许露出来的肉却令人惊心。
曹大夫瞧着这冰肌雪肤，眼前的年轻妇人看着娇若姑娘，倒是替她觉得疼。
「如何，能治好吗？」卫琅再次询问，又将她袖子放下。
「请卫大人放心，曹某这药膏，少夫人用上一个月必定会好，至於疤痕恐是要两个月才会完全消掉。」他叮嘱药童先拿药水帮骆宝樱伤口洗一下。
卫琅不让他人碰她，接过药水，领她穿过铺子，走到里面的庭院。
「许是会有些疼。」他道：「我在军营里见过不少受伤的士兵，莫说你，就是他们也怕……」说话间，他卷起她的袖子，毫无预警的将药水倾倒在她伤口上，略带淡黄色的液体流过去，带走附在上面的污浊与血迹，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骆宝樱像是被踩了一脚般跳了起来，大叫道：「你疯了，你怎麽都不告诉我一声！」她痛得要死，伸手拍打他。
这是从刚才到现在，她第一次说话。
卫琅任她打，笑道：「要是慢慢洗你会更疼，钝刀割肉你不知道吗？这样最好。」虽然痛得厉害，也一下子就洗好了。
看他理直气壮的，骆宝樱咬着牙又狠狠掐了他一下，他拿乾净的手巾将她的手擦乾净，但这回温柔的多，稍许碰到伤口就会停下，极是细心。
因为这件事，他之前的话所造成的影响慢慢淡了，她发觉他们之间的相处并没有变，不曾因为他知道她是谁就不同了。
沉静片刻，她目光落在手巾上，轻声问道：「你怎麽知道的？」
「那天你与你弟弟在茶楼说话，我就在门口。」
居然是偷听来的，且已有数月？！骆宝樱盯着他道：「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非礼勿听，没学过吗？」
「我还学过男女授受不亲呢，你既然是我妻子，就不该与罗天驰眉来眼去，也不该隐瞒，让我生疑。」卫琅擦好了，帮她放下袖子，「我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就是这原因，在此之前，他每回见到罗天驰都是剑拔弩张的，误以为她跟罗天驰有什麽。
骆宝樱把手抽出来，不给他握，「反正你就是不信我。」
「是，若是你，你能信吗？」卫琅反问。
骆宝樱无言以对。
重新走回堂中，曹大夫拿出药膏，卫琅代劳替她抹了，又用白绫布包紮起来才离开医馆。
靠在车壁上，骆宝樱只觉手臂上一阵阵的隐痛，毕竟皮破了，水碰到都会难受，别说是药了。
看她眉头微微拧着，卫琅见状，把她拉过来抱在腿上坐着，一只手环住她的腰道：「我必定会替你报仇。」
孙妍已伤，他还能如何，总不至於取别人性命吧？骆宝樱撇了撇嘴，「你别胡来，去弹劾西平侯，好歹他是皇上岳丈，发生这麽点事你就动他，那是公报私仇，到时落人把柄。」
「真聪明。」他道：「我自然不会现在动他，总有合适的机会。」已经与孙家结怨，不可能和好，却也不会有退一步海阔天空之说。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脑袋搁在他肩头。
发丝拂在鼻尖，一阵阵清香，垂眸瞧见她半阖着眼睛，如玉的脸庞，他情不自禁低头去亲她，不料嘴唇才碰到她的柔软，她下意识就挪开，盯着他的眼睛里竟有戒备。他眉头一拧，又再去亲。
整个人被抱着，逃开的距离有限，骆宝樱挣扎时碰到胳膊，轻叫了一声。
他眼睛盯着她，「为何？还没想明白吗？」他待她始终如初，并没有什麽不同。
骆宝樱斜睨了他一眼，无法忽视他的俊美，当初惊鸿一瞥喜欢上他，而今他容貌未变，仍是他心动的样子。可他呢？在知道她是罗珍之後，真的还喜欢她吗？他喜欢的到底是骆宝樱还是罗珍？两个名字在脑中盘旋，一时竟有些迷糊，她现在到底又是谁？
见她胸脯忽地急促起来，连着呼出好几口气，卫琅伸手在她背上轻抚，「其实我知道或不知道，并无区别……」
「怎麽会没有？」她道：「你喜欢的是骆宝樱，不是我！」
这个问题他也曾迷惑过，笑一笑道：「你不就是她吗？没有你就没有她，我认识骆宝樱的时候，她已经是你了。你说我喜欢骆宝樱，我承认，因为你就是我心里的骆宝樱。」
也许只有对家人来说，她才不是，对他来说，初次见面，他们是陌生的，不管此前此後，他跟她这几年相处的岁月都是真的，不可磨灭。
这话是有些道理，可是……她垂下头低声道：「我们长得不一样。」语气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惆怅。
他笑了起来，「你生得也很漂亮，何必在意这个？」
「我在意还不是因为你？」她瞪着他，「你那时不知道多气人，我死了你一点不难过，你、你根本就是个没有良心的，我死了，你就跟你的三表妹亲亲爱爱了，是不是？你根本一点不记得罗珍！」那是好多年前她对他怨恨的由来。
卫琅笑着看她，「是，我没良心，可你不要拖自己下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跟三表妹亲亲爱爱的。」
骆宝樱哑然，然而过了片刻又反驳道：「也许她不死，你也会喜欢上她。」
「除非她才学、性子与你一样，只是你觉得可能吗？」他抬起她下颔，「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接受，不过不要胡思乱想，当年你只是没嫁给我，等你嫁给我，我自然会喜欢你，现在虽然样貌不一样，可人总会老的，难道我只在意你的脸不成？京都那麽多姑娘，就没有美人儿了？那我当初何必要苦苦娶你？」
门不当户不对，她还讨厌他，他真没必要自讨苦吃，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喜欢她，觉得别人无可取代，可光一张脸，能取代的大有人在。
他一口气说完，她怔怔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问：「那时我嫁给你，你真会喜欢我？」那可是她当初的梦想，要他拜倒於石榴裙下。
「当然。」他凝视她眼眸，认真地道：「我现在这样喜欢你，难道还不够证明？」
骆宝樱哼了一声，扭过头道：「你能瞒我那麽久，谁知道你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