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要说瞒着,难道不是你瞒得更久?」卫琅道:「亏得你有脸指责我,你是清楚知道你是谁的,我不知道,还被你蒙在鼓里。你向来就很狡诈,你说,你是不是刚来卫家就准备勾引我了?所以那天故意站在我院门口,把我外袍骗了去,又对我若即若离的,像小猫一样,挠一爪就走,还敢说你没勾引我。」
「谁要勾引你?」骆宝樱闻言大怒,「我只是、只是……」
她气得脸颊绯红,偏偏难以说下去,他趁机低头亲她,等到再要亲,她却把手捂在脸上,只露出一对明眸,狠狠地瞪着他。
卫琅笑着抬起头,手臂紧了紧,抱着她道:「我不逼你,你好好想一想,想想是不是勾引过我。」
听见他这番话,骆宝樱的唇在手掌後啐他一口。
马车到了卫家,下车後,两人去了长辈那里,毕竟发生这种事总要说个清楚。
卫老夫人知晓,连忙让骆宝樱过来,「手还疼吗?那孙姑娘真是不知数,竟然这等凶狠,我记得她姊姊可是一个很温和的人,西平侯到底怎麽教女儿的?」
卫老爷子也很意外,但他更关心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与卫琅道:「如今你得罪孙家,可要小心些。」
「西平侯也就善战罢了。」卫琅挑眉道:「祖父您放心,我能应付。」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後,卫老夫人就让他们去休息,尤其是骆宝樱,叮嘱她这几日不要再来请安,就在自家院子待着,省得不小心碰到伤口。
两人应了一声,骆宝樱一路走到厢房,坐下让蓝翎把头上的珠钗拔下来,从镜子里看到卫琅脱了外袍坐在桌旁喝茶,她连着瞄了好几眼,丝毫没发现他有什麽不自在。
果然是他知晓了太久,已经习惯了,那她怎麽办?突然被人看穿,好像让人剥开外衣似的,之前遮盖的、撒谎的,全都暴露,她真的能当做什麽都不曾发生吗?
想到这,骆宝樱瞧着镜子出神。
第二日,骆家人等到骆元昭兄弟俩从衙门回来,一起上卫家看她,见她无事才放心。
骆宝樱的手因是外伤,不难治疗,过了一阵子就结痂了。
正好是四月二十日,骆元昭成亲,骆宝樱一早把厚礼备好,与卫家人去恭贺。
骆宝棠也在,抱着胖乎乎的孩子,正与唐氏说说笑笑,骆老太太见状就提醒骆宝樱了,「瞧瞧你二姊孩子那麽大了,宝樟如今也有喜了,今日不便来。」两个姊姊都有了,接下来得轮到她。
长辈都喜欢抱孙子,不管是亲孙外孙,看着开枝散叶就高兴,只是骆宝樱对这事能怎麽回,只好当做没听明白,伸手逗弄小外甥。
倒是卫老夫人笑着替她解围,「早晚的事情,你急什麽,宝樱也是我怕她年纪小。」她打量骆宝樱一眼,「最近倒是胖了些,可见厨子是称心的。」
有了小厨房,春夏不觉得,一到冬日就容易长膘,比起以前是丰润了点,她摸摸自己的脸,正要说话,却见婆子进来禀告,说吴家夫人与吴姑娘来了,她眉头皱了一皱并不认识,轻声询问骆宝珠。
「是要与二哥订亲的。」骆宝珠道:「吴家老爷是礼部员外郎,吴姑娘生得挺不错。你瞧,来了。」
骆宝樱朝前看去,就见到吴季兰,她穿着件缠枝杏花的湘色襦裙,鹅蛋脸、大眼睛,确实称得上漂亮,人也很爽利,进来与她们互相见礼,开口就笑,与蒋婧英是完全不同的性子,骆老太太瞧着也喜欢,拉着说了好些话。
这姑娘寻得不容易,骆元珏虽然也很出众,奈何是庶子,有点高不成低不就,吴季兰是嫡女,缺点就是父亲在清水衙门,没多少实权,可未必没有前途,且吴老爷很看好骆昀,两家一拍即合。
吴家才到,老太太吩咐丫鬟端茶、端果子,玉扇见状,忙忙抢了去,把点心瓜果放在吴季兰的案几上,朝着这未来儿媳笑,结果热脸贴冷屁股,吴季兰看都没看她一眼,侧过头与骆宝樱说话。
这不是第一次了,玉扇脸色一变,心想骆元珏怎麽都是她亲生儿子,吴季兰定是知道的,然而她却如此对待自己!瞧着她与其他人多和善,唯独到自己这……玉扇心里极是不悦,想起唐慎中从不曾似她这般狗眼看人低,生了儿子也让自己瞧上一眼,吴季兰凭什麽?如此品性也能嫁入骆家?
果然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便不用心思,一时间,玉扇对袁氏又恼恨的很,可谁也没有察觉。
玉扇静悄悄的退下去,众人仍兀自在说笑,等到了吉时,骆元昭骑马去接蒋婧英。
袁氏笑着对骆宝樱道:「你猜是谁当的傧相?宜春侯!这侯爷也不知是不是上回给三姑爷当上瘾了,我与他说,何时侯爷自个儿成亲呢。」
骆宝樱噗哧笑了起来,问道:「侯爷怎麽答的?」
袁氏笑答,「说早着呢。我看是挑花了眼吧,整个京都姑娘还不是由着他选,就跟皇上似的……」说着觉得不妥,「皇太后恐也是心烦,上回去林苑,那麽多姑娘竟也没有定下一个。」如今凤位仍是空悬。
骆宝樱心想大姑姑定是要求颇高,至於表哥的心思,她就不清楚了。
骆宝珠在旁听着,手指下意识地绞着帕子,又见骆宝樱问袁氏孟家的事情,她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等到袁氏有事离开,她连忙拉着骆宝樱道:「三姊,娘已经逼得我狠了,你还给她出主意,什麽孟二公子,我现在不想嫁,你帮我往後拖一拖行不行?我才十四啊,大姊十七才嫁呢!」
那是庶女不好挑才晚了,她不是十五就嫁了?骆宝樱道:「你还没见过孟二公子,见到了许会喜欢呢,不然你说拖着,等到十七还不是要嫁?中间你就不看人了,我不管,祖母、母亲都得训你。」
道理一点没错,骆宝珠不好反驳,深深把脑袋垂了下来。
到底什麽时候她才能忘掉罗天驰呢?每隔一段时间家人就会提起他,说他家世好、人英俊还是侯爷,说京都姑娘任他挑,可她呢?总是在自卑自己配不上,太戳心窝了,这样下去怎麽行?
她不能喜欢着他嫁给别人,对她、对别人都不好,但这些话她与谁说?与谁说别人都只会轻描淡写的安慰两句,定是没有作用。
她看着骆宝樱,她也不能跟三姊说,省得替她伤心喜欢上一个不能嫁的人。摇摇头,这事她还得自己解决,谁也指望不上。外面的鞭炮声从远及近,跟着花轿一路响到门口,骆家这时也点了炮仗,再次热闹起来。
骆宝樱站在庭院里,看着骆元昭用红绸将蒋婧英引着走向大堂,他眼眉带着笑,仍是当年那个俊秀的哥哥,只是长大了,身板不再瘦弱,变成了男人。
想到他年少时对自己的情谊,数年未见,她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尽着哥哥的责任,想必对蒋婧英也是一般,定能做个好丈夫。
骆宝樱笑了起来,返过身却对上卫琅的眼睛,不知他何时到的,好似从刚才就一直在看着她,屋檐下灯笼的火光映着双眸,明亮又温和。
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道:「等一会儿你看过蒋姑娘,我带你去宜春侯府。」
闻言,骆宝樱讶然地道:「你……」
「从此以後,你不用再隐藏自己了,至少对於我是如此。」他手指轻拂过她脸颊,「想念你的家吗?」
离开很久的家,哪怕回去过,终究也隔了千山万水,但这回,是他要带她回家。
马车停在宜春侯府前,从车窗里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光在夜色里悄悄的闪烁,骆宝樱想起那些年在侯府住过的时光,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模糊,过去的日子到底是过去了,怎麽也没有现在来得清晰。
她终於明白他那日说出她身分的理由——让她更真实的活着。
笑容从嘴角扬起,之前的迷惘消失无踪,她双手搂在他的脖子上道:「你还不去使人传话?一会儿天驰兴许要睡了,也不知道在宴席上喝了多少酒呢。」肆无忌惮的叫弟弟的小名,让她有种很愉悦的感觉。
她终於又变回罗珍了,看她雀跃的模样,知晓她已经走出迷雾,卫琅敲敲车窗,命九里前去叩门。
罗天驰正好脱了外袍要去洗澡,罗威就来禀告道:「卫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