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变身(1)
自女大学生发烧的事件出走以后,杨娟娟就从未去找过哲学教授,由于生气,由于嫉妒——她决定寻找到自己的那种尊严,如果哲学教授不召唤她的话,她就决不回到他身边,她有耐心地等待着,那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电话铃响了起来,一段时间以来,她的电话铃响起来时,准是哲学教授给她来的电话,因为自她搬到新居以后,除了哲学教授,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新电话。她的心怦然跳起来,果然是哲学教授打来的电话,哲学教授问她是不是在生气,已经把他的生日时间忘记了,她这才想了起来,明天就是哲学教授的生日。一个电话又触解了一场隔膜,她不得不承认,在她出走以后,事实上每时每刻都期待着哲学教授能召唤她回去。第二天一早,她就开始被哲学教授的生活所笼罩住了,仿佛这一天她生命最为重要的庆典已经降临,清晨,她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只大花篮,在订花篮的时刻,她不由自主地又再一次想到了那个妖气袭人的女大学生,她想无法避免不让女大学生参加她老师的生日,而且她老师肯定会让她参加生日。所以趁这个时刻,杨娟娟要订做一只装满百合和玫瑰的大花篮,除了庆贺哲学教授的生日之外,这只花篮肩负着一种职责,那就是替代杨娟娟去对抗那个女大学生。想到这里,杨娟娟竟然站在花店中的鲜花丛中开心而诡秘地笑了起来。她仿佛看见了这只大花篮占据了哲学教授家里最显赫或者最为醒目的位置,她知道女大学生一定会给哲学教授送鲜花的,而且她知道,女大学生决不会去订做这样的大花篮,那时候,女大学生的花插在花瓶中,与大花篮相比,一定像一种被忽略了的风景一样,这就是她要对抗女大学生的原因,她和女大学生之间总有一种对抗情绪,首先,它是由鲜花引起的。杨娟娟还订了一只大蛋糕,这只蛋糕,它才是真正地为哲学教授所订做的。在走出鲜花店以后,她开始寻找这座城市最好的蛋糕店,在那一时刻,她才意识到自从与外科医生结婚以后,她从来也没有为他庆贺过生日,也从来没有为外科医生订做过生日大蛋糕,她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刻想到这种伤感的记忆,因为被她窥视到的场景,萧韵和调酒师很偶然地并肩走在一起的场景,一直在她的世界中存在,犹如一只蜘蛛网一样悬挂在头顶,她为外科医生担忧。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蛋糕店,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男人订做生日大蛋糕,她知道当她把这只生日蛋糕献给哲学教授时,哲学教授一定会很高兴,因为这只蛋糕是惟一的,不会再有女人为他在今天这样特别的日子,订做大蛋糕了。然后她开始寻找到了一家美发店,庄严地坐在美发师面前,她想把自己的头发烫成波浪似的卷发,这个念头是突如其来的,订完大蛋糕以后,她开始面对自己,她想改变一下形象,出现在哲学教授面前,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一切都应该像生日一样是崭新的,值得庆贺的。三个多小时以后,波浪似的卷发已经披在了她的肩上,这时候杨娟娟来到了那座公寓楼前,在楼下,她稍稍停留了片刻,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前夫身边的那个女人也许会被她再一次看见,她笑了一下,看见又会怎么样呢?她的生活已经脱离开了她前夫的轨道,她前夫的生活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正准备进电梯,一个女人来了,与她在同一时刻走进了电梯。杨娟娟惊讶了一下,为什么现实总会像自己所预感之中的那样降临呢?为什么在这样一刻,她前夫的那个女人会与她置身在同一电梯中呢?她很惊讶,那个女人旁若无人地乘着电梯,也许这个女人已经忘记了她的形象,因为她的直发已经变成了波浪似的卷发。那个女人在10层楼闪出了电梯,而她依然在上升。她终于又可以用钥匙开门了,她敲了一阵门,决定还是用钥匙开门,因为哲学教授不在家,她想起来了,今天他有课。在最真实的空间里,她开始像一个女主人一忙碌着。但她没有想到,随着一阵笑声和开门声,走进屋来的第一个人是哲学教授,第二个人是女大学生,他们看上去很高兴,哲学教授手里拎着一只蛋糕,女大学生抱着一束百合花,不过,正像杨娟娟所预料到的那样,那只蛋糕很小,女大学生带来的那束花很快就被那只大花篮所笼罩,显得很纤巧。杨娟已经做好了几道菜,他们围坐在餐桌前,杨娟娟主动地为哲学教授点起生日烛光,三个人干杯着,杨娟娟和女大学生都共同祝哲学教授生日快乐。女大学生突然忧郁起来,她举起杯来独自干了一杯又一杯,哲学教授不停地劝诫道女大学生让她少喝几杯,突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女大学生在干了又一杯后突然拉起哲学教授的手说,问他爱不爱她,问他需不需要她留下来,如果哲学教授需要她留下来的话,毕业以后她就留在他身边。杨娟娟的心突然慌了起来,女大学生突然把她的嫉妒激怒到了最高点,她站了起来,面对着已经沉醉在私人情感中的女大学生严肃地说道:“你疯了,你为什么面对你的老师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不害羞吗?”女大学生仿佛并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女大学生看上去根本就无视她的存在,在女大学生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哲学教授,而且令杨娟娟感到愤怒的是哲学教授并没有被女大学生酒后的话语所吓坏,他坐在女大学生一侧,轻声地说:“我告诉过你,你不能这样喝酒,我告诉过你,你还年轻,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你不能因为我而失去你未来的生活……”这些暖昧不清的话在杨娟娟听来是如此地不堪入耳,更为悲哀的是哲学教授的生日竟然变成了女大学生和哲学教授相互倾诉衷肠,互相寻找安慰的时刻,杨娟娟在这样的时刻应该怎么办?生日烛光在燃烧着,杨娟娟宣布说让哲学教授许一个愿,然后亲自吹灭烛光,哲学教授回过神来,意识到了杨娟娟的存在,杨娟娟的目光久久地与哲学教授的目光对视着,女大学生突然站起来,拎起了包,说了声再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拉开门,走了。哲学教授站起来,也许想走上前去阻止女大学生的离去,然而,杨娟娟走上前去拉住了哲学教授的手提醒他说:“让她走吧,她不过就是你的女学生吗?让她走了多好啊,只剩下我们两人,来吧,祝你生日快乐……”杨娟娟开始喝酒,她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样想抓住杯子,她并不了解酒精,而且她一生中从来没有醉过。此刻,杨娟娟亲自醉了一次,这对她来说很容易,她只不过喝了两三杯酒,就已经趴在餐桌上不说话了。过了很长时间,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哲学教授的卧房之中,她回忆了一下,只记得自己的头在晕眩和痛苦中倚依在餐桌上的前一个时刻,当然她还回忆起来了之前的一切细节以及女大学生的离去。这时候竟然是午夜已经来临了,奇怪的是不见哲学教授,她突然开始感觉到自己在发疯,因为在这样的午夜,哲学教授竟然不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