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4)
月月说,你一开始就让我心疼,你不知道心疼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爱一个人会心疼,当然,当然我也不知道……买子还是说不出话来,他想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月月离不开**,这对他不公平,他要有属于自己的女人。月月说,你说话呀买子,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月月的嗓音因为一股火气有些沙哑。买子终于说话,买子在说话之前替月月擦掉泪水,买子说月月,你是我的恩人,我永远……到死那天也不会忘记你,但是我要成家,我要有自己的女人。买子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这么冷静地和月月说话,袒露在脖颈上的亲切变成率真和冷静。月月被买子的冷静镇住,一时间丢失了自己的思路。买子的冷静放在铜盆里的冰块似的,冰镇了月月的思路,她木讷着,没有滴出的泪珠在眼眶里团团转着,像找不到河流的泉眼。买子见自己的话发生效用,冷静的、率真的表情里,复原一些亲切,他继续说——语言是低缓的,含有无奈和惆怅,他说你是我心目中最好最好的女人,你给过我那么多那么多的自信,但是,你,你不是我的。月月似乎有些缓过思路,她原本想说我回去办离婚,我一定只属于你一个人,可她明显地感到买子的话不是在探求,不是在抱怨,而有叶脉一样凸出的明白无误的态度。月月明白了买子的态度,心里开始绞痛,撕扯般的绞痛。她捂着心口,说好吧,我去做我的好人,去做我的好人。月月说这话时,有一种跟谁赌气似的情绪,有一种保护什么,比如尊严和面子的自觉。泉眼终于眶不住泪水,再一次翻涌出来。买子慢慢伸出双手,捧住月月的脸,在她的唇上吻着,留下纪念似的。买子在月月唇上吻着,月月没有拒绝,任凭他随意。月月的目光里蓄满了抑郁、责难和绝望,而就在这时,窗外响起惊天动地的一声——臭不要脸!古淑平冲进屋子,她吼着一个单调然而振聋发聩的声音冲进屋子,鼻子和嘴巴扭成一个晒干的瓜瓢,眼睛里盛满着愤怒。她怒气冲天的架势让人感觉进屋要打月月或者买子,可是她的手除了在空中挥了几挥,没有任何去向地又落了下来。买子震惊之余马上回头去拦古淑平,嘴里连声地喊着大婶大婶不怪月月,月月是个好女子。啪,一个巴掌终于打在买子脸上,脆亮的声音令三个人一同发蒙。少顷,月月在后边说话,月月说妈是我不好你冲我吧。月月异常冷静地冲出屋子,月月在预感的不祥终于发生时,不知为什么异常冷静。见月月走出屋子,古淑平重复一句:臭不要脸!之后一阵风似的跟了出去。买子跟到门口,几次翕张嘴巴要说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在听到古淑平呜呜的哭声时,狠狠地把拳头砸在自己头上。三个女人走在屯街完全一幅乡亲走门串友的图画。在秋天明澈的晚霞里,她们时而有前有后,时而并排擦肩,她们没有语言,好像那语言在亲朋家挥洒已尽。在林治亮小店前,月月还抿嘴笑了笑,治亮女人喊,娘仨干什么哪?古淑平说串门。治亮女人说,刚才还见你在地里间菜。古淑平心里骂了一句讨人嫌,嘴上却说,她嫂子学生她妈病重……古淑平进家并没立时发作,见林治帮、**、小青都在屋里候饭,她放下菜筐就揭开锅盖,端出馒头、米饭和几盘过节剩下的菜底儿。古淑平原是准备回来做点新鲜菜的,从天而降的灾祸打消了她周到安排饭食的兴趣。月月见婆母一如既往,也便参与跟着一同忙活,但月月心底十分清楚她将等待的是什么。月月异常冷静,月月的冷静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这让她看到母亲柔弱中的刚强在她身上的显现。月月甚至还像以往那样坐在**身边喝了一碗稀粥。吃罢晚饭,古淑平把所有人都叫到东屋,就像当初林治帮召集大家开会。父亲不再管事了母亲倒平添了威风,**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大家聚齐,古淑平爬上炕里,古淑平干咳两声,目光冲向男人,说你个老鬼知道咱家出了什么灾祸?林治帮眯缝两眼斜睨女人,古淑平见男人充耳不闻,冲着他的大腿就是一拳,听见了没有老死鬼?你扶持的村长占了咱家媳妇!林治帮蓦地瞪大眼睛,**仿佛火烧屁股顿时站了起来。除了小青,一家人全把目光追向月月。月月低着头,不去接受任何目光的追逼。古淑平说,你自个说吧,干过几回?古淑平不看月月,也不叫她的名字,好像看和叫都让她感到肮脏。月月躲过这个难听的字眼,依然冷静地坦白道,我对不起林家,叫我走,我现在就走。什么?走?**听完月月的话恍如小马驹第一次听到喇叭声,先是一个激灵,而后不顾一切尥起脚来,他上前揪住月月衣领连拖带拽将她拽进西屋,嘴里清脆地骂着**你跟了人你什么时候跟了人?月月第一次听到**骂人,胃里生出一种吃了苍蝇似的反感的同时,还有一种痛快——因为**说她跟了人,月月感到无比痛快。月月此时特别想把跟了人的事实在林家大肆宣扬,并一定要强调是跟了买子,这在此刻对她似乎比什么都重要,这会平复她的由嫉妒而生出的疯狂。其实现实发生的一切都没能阻止她的失去珍物之后的疯狂,尤其在小青面前。她的爱是真实的,刻骨铭心的。**将月月秌在炕上,用手捏着她的下颏厉声叫着你跟了人你怎么就能跟了人?这时小青推门进来,小青说哥,别听她的,嫂子不可能跟人,嫂子对你多好。月月转动着被**捏住的下颏,一字一板地说,我跟了,我跟了程买子。小青立时火了,说翁月月你不识抬举,你为什么要抓住狗屎顶在自己头上?小青深深知道作为女人,月月在她跟前为爱情施展的智慧,小青当然毫不示弱,小青说哥你别虐待嫂子,她一定是故意气你,买子已经给我买了订亲礼物,他要娶我。月月不知道自己走进了一个怎样的误区,她挣扎着推开**的手掌,从床上爬起来,平静地看着**,说,小青说的没错,但是,在此之前,我确实跟过买子,我爱他,不是他占我,是我爱他。小青一气之下摔门走开,留下一个将真理和谬误混淆的残局让一个不识敬的女人收拾。**的痛苦不在于事实是怎样,而是月月为什么要如此肯定,如此强调事实的真实可信。**痛苦而不解地看着月月,月月在她面前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的坚硬、深不可测,使**对月月的发作有了一种诉说不清的障碍。**两颊青白,早已不再魁梧的身躯更加明显地委顿下来。他静静地站在地上,瞧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心想她怎么就背叛了自己,怎么就背叛了呢?许久,他说,翁月月,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是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程买子不就是当了村长,那算个什么?月月忧郁而忐忑地看着**,心想这根本说不清楚,没法说清楚。月月看着**狐疑的、痛苦的目光,轻轻地摇着头,说,不知道。月月语言虽然很缓很慢,但**还是从中听出果决和坚定,就像她在小青跟前那样坚定。**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扑到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