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伸手示意谢十三娘过来，拉着她冰凉的手，低声道：「这些天来，我跟着母亲学调香，你是知道的吧？」

见谢十三娘点头，她才笑着看了一眼屋中姊妹，缓慢而笃定地道：「宁王妃身上的香味与推我的人不同。只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下手的人不是她。若是我料得没错，推我的人应当只是穿了鹅黄色的斗篷，推了我之後，那斗篷也已经处理好了。十有八九是被丢入河中，顺流而下，等这寺中的和尚寻到，上面的气息也都被冲刷得乾乾净净了。」

屋中各女神色皆不相同，谢十二娘细细看了一轮，笑着拉住谢十三娘。「若是你不信，等会儿，咱们也派家丁顺着河流去寻，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凶手丢下的衣衫。」

「真的是这样？」谢十三娘有些不信，「可是……」

「你指责宁王妃时我仔细看着她，她神色坦然，完全不惊慌，不像是有所隐瞒。之後又说有小和尚引路，人证皆在，自然不会是她。」谢十二娘轻轻捏了谢十三娘的手，「过会儿，你可要给宁王妃道歉才是。」

见谢十三娘张口欲言，她又道：「若真有人推了我，想要诬陷宁王妃，咱们自然不能让他得逞对吧？」

谢十三娘纠结许久，才垂头丧气地低声应了下，「我听十二姊的就是了。」

谢十二娘露出笑容，见一群姊妹围上来，应酬了两句，心里却是自嘲，实际上，她的确是像十三妹妹所说的那样，怕了宁王的权势。她是在学调香，可是还没有那麽厉害，在全无防备之下，还能记住推她的人身上的香味，这麽说也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已。

若真的把这件事情闹大，不管推她的人是不是林明华，只要她活着，都不会有好下场。她万分肯定，那人推她的时候是一心想要她死的，若非林明华出手相救，说不定此时她已经是河中的一具屍体了。这才是真正让谢十二娘心中发寒的原因，究竟是谁，竟然一心想要她的性命？

是为了她未来齐王侧妃的位置，还是只单纯想要拿她当引子，撕裂齐王和宸钺，甚至是谢家之间看似一派和睦的假象？

谢十二娘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继而猛然握紧。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事情朝着最坏的地方发展下去！

「找到了，找到了！」不多时，祈安寺供香客休息的小院外面，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一群人冲了进来，在院子中大声叫道：「找到了！找到凶手丢在河中的衣服了！」

不管是客厅中的林家姊妹，还是厢房中的谢家姊妹听了皆是一惊，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只见为首的几人手中捧着一个明黄色的斗篷，那斗篷还滴滴答答往下滴水，颜色早没了之前的鲜亮。站近细看，与林明华身上鹅黄色的衣衫还是有些差距，可若是站得远些，一眼看去倒是容易混淆。

谢十二娘被扶着走了出来，先是看了林明华一眼，躬身行礼後才低声道：「可否允许臣女看上一看？」

「你是受害人，何况这斗篷也是你们家仆找到的，」林明华淡淡道：「你自然能看。」

谢十二娘听了之後上前，仔仔细细看了那斗篷，没多久就笑了出来，「只这斗篷就足以说明并非宁王妃推我下水了。」她说着转身，看着林明华，「王妃虽然不喜奢华之物，可是一定也不会去穿丫鬟所用的斗篷。这斗篷的布料和绣工实在不像是王妃所用之物，做工虽然不差，却也不够精细，怎麽看都不像是王妃所用的东西。」接着又把闻到不同香味这个理由说了一遍。

既然受害者言之凿凿，加上还有一个小和尚为林明华作证，说她是听到求救声才去河边，这件事情就这样落幕了。

「落水一事闹得这般沸沸扬扬，推我下水的人怕是早就跑了，大家为了救我，自然不会注意其他，倒是给了凶手逃脱的时机。」谢十二娘淡道，很明显不准备再深究此事了。

林明华心中早就想好证明自己清白的话，没想到竟是一句都不用说，便笑着道：「谢姑娘果然与众不同，这种情形下还能够如此冷静自持，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说着就见谢十二娘轻轻推了身边神色纠结的少女一把，林明华认出那少女正是之前指责她推人下水的人，就安静看着不再多言。

谢十三娘不情愿地上前两步，向林明华屈膝行礼，低声道：「十三娘心中记挂姊姊安危，一时受奸人蒙蔽，误会了王妃，还请王妃大度，不要为此气恼。十三娘……十三娘一人做事一人当，王妃若是气恼，责罚十三娘一人便是，此事与十二姊无关……」

「你们倒是姊妹情深。」林明华笑着上前，拉着谢十三娘起身，「如此姊妹，实在是让人羡慕。」她说着回头看了自家姊妹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带着冷意，「如此赤诚的姊妹情谊，我看了只有感动，如何会气恼呢？」

谢十三娘听了，抬头露出笑容，「真的？」

「我家王妃说的，自然是真的。」绿桃哼了一声，又缓了缓语气道：「何况，十二娘可是我家王妃拚着受伤不管救上来的，如何会再责罚她？」

绿桃刚刚帮林明华上药，从手心挑出十几根大大小小的木刺，根根都带着血迹，她很是心疼，对於不识好歹的谢家姊妹自然没有好脸色。

谢十三娘被林明华扶起，低头正好看到林明华透着血丝的虎口，让心性单纯的她更是内疚，连忙道：「我家有上好的药膏，回头我让人给王妃送去。」话才说完，她就被谢十二娘拉了回去。

谢十二娘无奈地笑了笑，对着林明华行礼道：「既然与王妃无关，那十二娘不敢打扰王妃赏景，就先告辞了。」说罢，一行人就此别过。

虽说出了这样的意外，可是林明华并无离开的意思，让跟在她身後的林明惠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推谢十二娘下水这事，她做得乾净利索，而且全程都遮着脸，连落水的谢十二娘都以为凶手已经逃下山了，何况她是亲自下手，免去身边丫鬟出卖她的机会。唯一失算的是，林明华竟然就在那附近，还救了谢十二娘！林明华应当不会看出什麽端倪吧？

若是谢十二娘就此死了，等到怒气冲冲的谢家人找到身穿鹅黄色衣衫的林明华，她就百口莫辩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是谢十二娘，还是林明华，两个人的运气未免都太好了些！

林明惠心中暗恨，却又隐隐担心，来来回回把自己的行为想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什麽破绽才放下心来。谢家不愿声张，表示她们也不想闹大，林明华再厉害，难不成还能查出来是她吗？

林明惠思前想後，总算安心下来，便一路跟着姊妹凑趣，等到在祈安寺转了一圈下山时，才在自己的马车中长长吐了一口气，觉得浑身上下的里衣都湿透了。

真是出师不利，不过还是有点收获。若是找人放出谢十二娘落水的消息，说她与齐王八字不合，这门婚事应该会再起波澜。

她喝茶稳定心神，一路上又是担忧，又是想着接下来该怎麽做，倒不觉得时间漫长。

等一行人到了林国公府，下车的时候就见林明馨笑着走过来。

「四姊姊真是好大的胆子呢！」林明馨笑盈盈地说，「四姊姊胆大心细，妹妹我自愧不如。」刚刚一看到那黄色斗篷，她心里就有数了。来林国公府的路上她苦苦思索，但除了林明惠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之外，她竟然想不到半分破绽。至於出现的巧合，实在太好解释了，随便一个藉口就足以糊弄过去。至於林明惠的心思也不难猜，因此才说了这一句话。

林明惠从来就不怕这个六妹妹，闻言冷哼了一声，转身道：「六妹妹说什麽，我倒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呢！」想要试探她？

林明馨不以为意，只笑了笑，跟在後面一同进了林国公府，姊妹几人落坐，丫鬟送来茶水点心後就被林明华一挥手屏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