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起来,父皇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宸钺替自己倒了杯茶,这样的惩罚看似轻,实则是开端而已。「也是,涉及到北疆边境,而且这两年北疆确实不太安稳……」边说边摇头。
一旁林矍却是叹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开口。「此事,有心人早有谋算。」参奏他,又指向林明华的嫁妆,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林矍经过这近半个月的休养,人早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这病来势汹汹,看着吓人,然而他毕竟底子好,恢复得也快。只是,日後却不能再轻易动怒了。
林明华今日处理林明惠的事情,宸钺就陪着林矍喝茶。说是闭门思过,但他根本还没回府,而旨意也还没传到林国公府,他得到这消息,是暗卫让秦莫传来的。不过,也就提早一会儿功夫而已。
所幸林明华动作明快,早就安置好雪岭寺的一切,如今只需把林明惠人送过去就行了。而魏家,原本还想为林明惠说情,只是当林明华透露,林明惠过去差点谋害了谢十二娘之後,魏家也噤声了。谢侯府纵然是被皇上申斥,然而谢天峰还在北疆待着呢!如今看宸钺接二连三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谢天峰投靠了齐王搞出来的。
宸钺能顶住谢天峰一次次的参奏和诋毁,他们魏家可不见得有这个能力。一个庶子的儿媳妇,又并非深受重用,所以魏家摆了摆姿态就松了口。
林明惠顺利被送走,她身边的丫鬟自然不可能跟着入雪岭寺,那本来就是受罚的地方,怎麽会让人带丫鬟进去?而魏家为了自保,这些丫鬟也不想留,把她们的身契送来给林明华,因此她如今要处理的,就是这些丫鬟,因为不可能将她们留在林国公府。
她处理好,把这些人打散了分派各处,回来见宸钺与林矍喝茶聊天,这才笑着道:「事情都处理好了,爹爹放心。」
「你素来很好,我自是放心的。」林矍缓缓点头,道:「只是心软了些。」
林明华闻言一愣,继而失笑道:「怕是只有父亲认为我心软。」林明惠可不会有这样的感慨。
林矍缓缓摇头,半晌才道:「是我不好,没有照顾你们姊妹。你……」他顿了一下,长叹了一声。「你虽是长姊,实际上却也不比她们几个大上多少,虽说长姊如母,却也不该把这几个姊妹丢给你看管。」
林明华由他亲自教导,性子他最清楚。可是底下那几个庶女,除了林明芊早年跟林明华一样养在嫡妻身边之外,其他庶女却只被教养过短短一些时日,後来嫡妻精力不够,几个女儿都是养在姨娘身边的。
嫡妻死後,他头疼林国公府的未来,只一心栽培林明华,更是忽略了女儿们的教养,有时候出了事,也觉得她们只是一些登不上台面的庶女,不用跟她们斤斤计较。如今看来,他这种态度倒是影响了林明华,她顾及林国公府和姊妹之情,对这些妹妹们屡屡留情。只可惜,这些庶女在那些姨娘的教导下,只会斤斤计较,一点都不省心。
特别是林明惠,仗着有晋哥儿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这些年来行事越来越不像样。上一次,以为她受了教训会懂事些,如今看来,不过是暂时隐忍,说不定还认为自己是卧薪尝胆呢!
「你呀!」林矍缓缓摇头,「跟宸钺回府吧,林国公府这边,我自会一一收拾的。」叛主的奴才,发配的家生子,还有别有用心的人,这些他都是做惯了的,如今他身子好了些,自己处理也是可以的。
林明华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林矍竟然会出口赶她离开。
「去吧,不是为父赶你,只是如今皇上下旨,让宸钺闭门思过呢!」林矍摇头,见林明华一副惊讶的样子,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这些事情,还是让他们小俩口好好商量。等林明华和宸钺离去,林矍深深吸了一口气,「姜戚郢。」
姜戚郢立刻出现,拱手听从吩咐。
「去吧,别留什麽尾巴。」林矍淡淡道,眼神之中全是冷意,「我亏欠她良多,如今也该为她打扫收尾了。她顾念我这个父亲,我也当为她多做些事才是。」
姜戚郢沉声应了,悄然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林明华才知道宸钺被参奏了贪污边境军卒丧葬费用。
「被罚闭门思过,」她缓缓开口,倒是得出一个与林矍一致的结论,「父皇这次,怕是真的气恼了王爷。」
宸钺不以为意,「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父皇气恼,也是预料中的事情。不过,这些日子怕是会难过些了。」
「不过是闭门思过而已,何况我素日里也不爱出门。」林明华不以为意,「这样,倒是可以安生几日。」
宸钺见她神色如常,忍不住伸手把她搂入怀中,低声道:「你这麽说,倒是反过来宽慰我了。」
林明华轻声笑了笑,道:「我相信王爷安排的後手。」
宸钺一愣,才低声笑道:「王妃倒是对我信心满满。」
「因为王爷未曾让我失望过。」林明华说着抬头笑了下,言语之间的信任让宸钺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两人回府後,很快就见郑海前来宣旨,斥责、罚俸、闭门思过,除此之外,并未言辞犀利的责问,也没有召宸钺入宫对质的意思。
郑海得了个荷包,这才低声道:「皇上震怒,王爷此时还是不要贸然上书的好。等再过几天,这件事情缓和了些,王爷再出手不迟。」
「多谢郑少监提点。」宸钺点头道谢,「还请郑少监多多照顾父皇,别让他因此而气坏了身子。」
「他真这麽说,没有半分为自己开脱的意思?」皇上听了郑海的转述,不由得扬眉,「这是准备认下这桩大罪了不成?」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郑海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只是觉得宁王很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
「宸钺这样,倒是让朕有些意外了。」皇上摸了摸下巴,半晌才道:「他早有预料,这点朕倒是不奇怪。毕竟之前三番两次的出事,若是他连这麽点儿警觉都没有,朕可就真的要失望了。」
他受了皇后蒙蔽,不喜欢宸钺,自然也就对这儿子少了些照看。宸钺早些年确实是过得苦了些,北疆又是苦寒之地,想必更不好受。只是若因此而贪污丧葬费,还是太过分了,而且才区区十余万两银子……目光短浅,可不是好事。
更何况,如今正是北疆用兵之际,这麽短视的行径,带来的问题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的。不知道宸钺是觉得这点钱自己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才这般自如,还是真的另有谋算呢?
皇上的气恼不假,然而更多的是对宸钺的失望,以及担心对北疆将士的士气和忠心造成影响。至於那些死去的军卒,早已化为枯骨了,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呢?
「宸钺的脾性倒是让朕有些摸不透了,不像齐王和魏王。」皇上叹息,对於这个儿子,真是越觉得优秀就越是可惜,心中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升起忌惮之心。如今,宸钺状况连连,反而让皇上松了一口气。
「齐王和魏王常年在京中,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自然清楚他们的脾性。」郑海低声回应,「至於宁王,在北疆六年,这才回京不过两年,皇上纵然心中疼爱他,却也比不过齐王和魏王这样时日长久的陪伴。等再过久一些,依皇上的火眼金睛,自然是能把宁王看得透澈。」
「你又知道了?」皇上呵呵一笑,转而又叹了一口气,「是啊,宸钺常年不在京中,朕对他的了解自然是少了些。」他轻轻敲击着桌面,许久才突然开口道:「谢天峰屡屡上书,虽然不算说宸钺的好话,却也说宸钺深得北疆将士和百姓的拥戴,颇有些贤名。你说,若这是真的,那宸钺贪污军卒丧葬费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是真的?」
谢天峰的摺子明褒暗贬,笑里藏刀。而这丧葬费的事情,更是迎面一刀,杀气逼人。一旦应对不当,宸钺的名声就全然毁了。这样的手段,皇上年轻时也不曾少见,自然不会轻易被蒙蔽了双眼。所以现在纵然心有芥蒂,对宸钺也生出忌惮,却没有因为这样就被糊弄。
「这六年,宸钺独自在北疆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也该好好调查才是。」皇上轻轻敲着桌面,「只听这些人三言两语,怎麽会清楚?」他说着手指猛然一顿,沉声道:「影九!」
一个人影很快从暗处出现,跪在房间当中。
「挑选九个人手,日夜兼程赶去北疆,彻查宸钺在北疆六年的事情。」
一次次明里暗中的挑拨和参奏,终於让皇上下定了决心,准备彻底查一查宸钺的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