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明华听着秦王暗中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心中渐渐了然,示意红樱可以去休息了,这才对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了笑容。
看起来,宸钺之前想让秦王对齐王产生怀疑,已经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她不清楚当年秦王受伤毁掉半张脸的事情,不过总是有迹可循的。也许秦王查不出什麽确切的证据,可是只要他起了疑心,那麽就形同砍断齐王的另一只臂膀了。
而在这之前,只怕钦天监的事情也该做一个了结了。
皇宫里,魏王跪在书房中,身上沾染着茶水和茶叶,腿边则是摔碎了的茶杯。
「你……你这个不孝子!」皇上惊怒万分,指着魏王的手都在颤抖,「你竟然敢去钦天监查朕的生辰八字!让人替你拿朕的命格?怎麽,你就如此等不及,盼着朕死,来坐一坐这个皇位吗?」
皇上越说越怒,一把掀翻了桌子上的奏章,起身时甚至带得身後的椅子发出剧烈的声响,「你——孽障!」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魏王知道自己受人陷害,他要查的分明是宸钺的命格。可是此时,他怎麽敢如此辩解,只用力磕头,连脑袋磕在碎瓷上都不迟疑,「儿臣怎麽敢这麽做,定是有人诬陷儿臣的。」
他抬头朝着皇上看去,「这些年来,儿臣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为父皇做事,何时有过不臣之心?」他的额头被碎瓷划破,鲜血顺着脸往下流,看来格外触目惊心。
魏王双眼含泪,「儿臣素来孺慕父皇,怎麽会做出这种事?儿臣这些日子受父皇倚重,春猎时,父皇还留儿臣在京中代为处理政务,一定是有人眼红,这才想抹黑儿臣的!」
他说着膝行向前,到了皇上脚边再次磕头。「父皇明监,儿臣被冤枉了不要紧,但若让那幕後小人得逞,气坏了父皇的身子才是得不偿失!」
魏王说得不无道理,加上皇上自认对这个儿子还算了解,最初知道消息时的震怒,在看到他满脸血迹、泪痕之後也渐渐消退,理智重新回归。皇上低头看了魏王一眼,脸上的怒色并未退去,只低头看了魏王片刻才冷哼了一声。
「朕就暂且相信你一次,那你告诉朕,你让人刺探钦天监,为的是什麽?」
此话一出,魏王愣了一下才道:「儿臣真的没有让人刺探钦天监!」
魏王声声喊冤,然而皇上却是半分也不信。他的确是不信魏王会去钦天监刺探他的生辰八字和命格,但若说魏王全然没有刺探钦天监,这也不可能。魏王定然是有所图,所以才让人利用。而事到如今,这个素来孝顺的儿子,竟然还要瞒着他?
皇上看着诚惶诚恐的魏王,不由得失望了。这样的心胸和城府,他怎麽敢把江山交到他手中呢?一个小小的布局,就让他分寸大乱,那朝局之中变幻莫测,世家、权贵、清流,不管哪一方都不好相与,魏王如何能够维持帝王的尊严呢?还是齐王更好些……
皇上这麽想时突然一愣,心中的怀疑就慢慢升了起来。魏王和齐王……
魏王在宫中向皇上报告差事的时候,不小心说错了话,被皇上下令责打三十大板,然後满身鲜血地被抬出皇宫。
这消息转瞬就传遍了京城,林明华得知时,才刚试完今年夏衣的款式,量好了尺寸。她闻讯不由得一愣,继而就让绿桃拿着库房的钥匙去找一些治疗外伤和滋补的药材送去。
「魏王府那边若缺药材,也不会上咱们府里来求药吧?」比之红樱的乖巧柔顺,绿桃自然是多了一些想法。
林明华熟知她的性子,也不恼火,只笑着道:「王妃说的话都不听了,看起来你是想挨板子了吧!」
绿桃知道她不是真的气恼,因此跟着笑了下,闹着说了两句闲话,这才按照林明华的吩咐去取了东西。不到一个时辰,魏王府的人果然上宁王府求药了。林明华关心了魏王妃两句,让来的嬷嬷托话让魏王妃也照顾好自己,就让人把药材给拿了出来。
等人走了,绿桃大着胆子凑到林明华跟前,给她端茶送水的殷勤伺候了一会儿,见林明华神色如常才问道:「王妃,奴婢蠢笨,有一事不明。王妃是如何知道,魏王府的人会来咱们府上求药的?」
林明华看着她小机灵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道:「本王妃不只猜测到魏王会派人来咱们府上求药,还料到也会派人上齐王府。」魏王这是试探众人的反应,林明华心知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自然早做了准备。至於齐王府的反应……她笑了笑,只怕如今的结果不是齐王原先预计的。
傍晚宸钺回府,知道这消息也不过是扬了扬眉,一边张开双臂让红樱带人给他更衣,一边淡淡道:「魏王能跟齐王针锋相对这麽多年不落下风,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不过,这一次看似他没有吃大亏,父皇也帮他遮掩了过去。然而……」他顿了一下,过去坐在软榻一侧,拿起林明华的茶杯喝口茶润了下喉咙,才接着道:「他的野心也暴露了。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有人平白无故设计他,定是觉得肯定有去钦天监打探消息,才让人抓住了机会。」
林明华看着宸钺放下茶杯,最终还是没有把「那是我喝剩的茶」这句话说出来,只点点头,若无其事的示意红樱另外换了茶水进来,这才道:「是了,皇上多疑,怎麽会轻易相信魏王呢。」
宸钺笑了下,虽然红樱换了茶水过来,他却仍旧使用林明华的茶杯喝水。林明华无奈,只得自己另外换了杯子。
夫妻两人聊了些时事,宸钺提及军饷一事在京郊的部分已经彻查完毕,正准备以烈风营为例,重新调整规矩以正风气。
「若是合用,将在调整之後於全国各处军营推广。」宸钺淡淡道,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这两日我要将这些条陈写好了,附在奏章中递上去。」
林明华注意到他说後面那句话时迟疑的神色,想了下才问:「王爷是怕皇上不同意?」
「皇上会同意的。」宸钺说得很是笃定。
林明华愣了愣,知道宸钺心中早有计画,就没有继续追问,反而笑着道:「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多想呢?倒是秦王那边,听说他开始调查早年的事情,王爷可做好安排了?」
从准备将秦王安插在烈风营中,宸钺就开始布局,自然是早早就做好了安排,此时林明华一问,他便笑着把後续的安排跟她说明,听得林明华双眼发亮。迎着那带着崇拜的目光,宸钺不由得抿了抿唇角,忍住了得意的笑容。
秦王既然开始怀疑齐王,自然不会再轻易信了旁人,而宸钺也没有立刻拉拢他的意思。秦王的性子,宸钺这些日子已经看清楚,只要是属於他自己的责任,他都会兢兢业业做好,倒是一个能人。这样的人,实在无须拉拢。
所以宸钺准备放出一些消息,让齐王怀疑秦王,然後再给最近吃了暗亏的魏王机会,让他去拉拢秦王。只不过,秦王若是吃拉拢这一套的话,这些年秦王府就不会这麽艰难了。
宸钺正是因为看得明白,所以才能够稳坐钓鱼台。
齐王府中,气氛就没有这麽好了。齐王妃不在家中,齐王却在,勉强撑着脸色让人去取了药,送走了人,他就脸色阴沉地让人去寻了府上的两个谋士过来。
「不是说父皇定然勃然大怒吗?怎麽只是三十板子了事,连罪名都没有公开?」
「王爷莫急,皇上纵然是念及父子情分而不肯为难魏王,可是这件事,咱们也可以慢慢透出去。」郑中品不慌不忙解释,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给魏王下套子是他替齐王出计策,自然也算好了接下来该如何进行。「如今的结果虽然让咱们有些失望,可是,这还不是结局。」
他一双小眼睛透出了精光,「只要那钦天监的人一死,自然会再闹起来的。到时候,宫中的风言风语会渐渐传入朝臣耳中。皇上虽然信了魏王的辩驳,可是魏王能一一去跟那些朝臣们辩驳吗?他不能。」
孙喆听到此处缓缓点头,接着道:「皇上纵然维护了魏王,只让他挨了三十板子,心中必然还是留有芥蒂的。魏王不得皇上喜欢,将来在朝臣之中又坏了名声,实际上无形的损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