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教授》38(1)
刘安定急忙赶回学校。他想寻找一点有关何秋思的蛛丝马迹。他不相信她会悄无声息地走,更不相信她会不给他留下点什么。研究所办公室有刘安定的几封信,有一封是用研究所的信封写给他的。看眼字迹,刘安定认出是何秋思写的。刘安定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刘安定急忙将信折起捏了。见别人没注意他,便急忙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看邮戳,是从北京来的。急忙将信拆开。原以为信可能很长,要诉说很多事情,没想到信只有短短的几小段:安定:你好,我现在在北京,已经买好了到澳大利亚的飞机票,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到了异国。拿起笔时,千言万语一起涌上心头,不知何处下笔。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梦也就破了,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只能留下无尽的记忆。记忆就让它留在心里吧。天绿花园的房子我已经转卖给了他人,你出的那三万块钱,我给你放在了我家里的书桌上。虽然是人去屋空,但我还是希望你常去我那间屋看看,一来回忆一下已经过去的我们的日子,二来也算代我看管一下房子。我想,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至于我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我也不知道。没有落款,没有她的名字,甚至连日期都没有,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奈,那么勉强,那么仓促,好像无法写这信,又不得不写。刘安定呆在了那里。好硬的心肠,竟然不吭一声,不见一面,突然就走了,突然就抛下了我一个人。再看一遍信,仍然是那样无情。只有那么几个字,连多一个字都不写,更不说一句思念。看看发信的邮戳日期,算算,她应该到了异国。他知道她已经和她的丈夫李玉闹翻,那次李玉来信也表示断绝关系,同意她改嫁。怎么突然就又有了联系?突然就为她办好了探亲手续?在那里,他们两人是重归于好还是各奔前程?不得而知。刘安定的心一阵阵发疼,疼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呆坐半天,他突然想立即到她的屋里看看。她房门的钥匙他一直带在身上。打开门进去,屋里依旧,但他却感到空空荡荡。一个存折放在书桌上,存折上写了他的名字。也许她还留下了什么话,说不定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记下了这些天来她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感情。他细细地找,找遍了各个角落,但一无所获。真的就这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刘安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那本书仍然放在书架上。这是他买了送给她的惟一的一本书,也是惟一的一件礼物。因为她要跟着他学遗传方面的知识,他便买了这本《分子遗传学》。记得那天就在这间卧室,当他郑重地把书递给她时,她看一眼书名,有点失望,她说:"我还以为是一本文学书,原来又是这老学究。"搞专业的不喜欢专业书,这让他有点意外,她当然看懂了他的脸色,解释说,职业是一回事,喜欢又是另一回事,职业是饭碗,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得干,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如果我能够选择,我一定会从事文学,但我别无选择,只好跟着你干。他当时赌气说:"你越不喜欢,我越要送你这方面的书。"然后拿起笔,在书的首页写下了"赠何秋思"四个字,下面落了自己的名字。何秋思笑了说:"只可惜这书不是你写的,你赠我,有点越权。"他一下将书中作者的名字划掉,然后改成自己的名字。何秋思拿过笔,说还有一位作者,便在他的名字下面写了"吴脸"两字。他一下捏了她的鼻子,说:"你等着,我一定要写一本书给你。"她的鼻子很挺,却很柔软,那种感觉现在一想仍然留在手上。她那天特别调皮,用力一擤鼻子,擤出了鼻涕,有些鼻涕擤在了他的手上。这还不饶,她非要他把她的鼻涕擦净,他只好用自己的手绢给她擦掉。然后她倒在了他的怀里,说:"你不是要给我写本书吗,你还没给我写一封情书呢。不行,不能便宜你,你得给我写一封情书,我看看你有没有文采,是不是真的爱我。"没想到她是当真的,并且要他当场就写,说如果不当场写,怕他到哪里抄一封口是心非的东西来,亵渎了美好的感情。他中学时语文就学得不好,一直怕写作文,他推说当场写有点紧张,酝酿不出感情。但她不依,揪了他的耳朵说:"好啊,我在你身边你都没感情,难道你在别人身边才有感情?"他只好写。他记得抬头写了"亲爱的秋思",被她一把撕掉,说:"太老套,重写。"他说:"我还是用身体来写吧,我觉得我的肉笔比钢笔更好使,下面比上面更发达。"她使劲拧了他的耳朵说:"你的下面也没有驴的发达,不行,我今天就要你的上面。"他一狠心写了"我天天想×的思"。这下她却没有撕。这下他却放开了,半真情半调侃半粗野,一口气写了三大张。她一直趴在他的肩膀上,一句话不说。将情书交给她时,她细心地折好放入了抽屉,然后说:"我一直觉得美中不足的是你有点太正统,有时还有点死板,缺少一些生活情趣,今天看,你骨子里还算有点活泼和幽默,好了,考试合格,顺利过关。"这封情书不知她放在了哪里,他再没见过,也许是烧了,也许是放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现在能找到的,只有这本书了。他翻开书,上面的那些字依然存在,但书她却没怎么看,因为书仍然是崭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