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短暂的编辑生活(1)

●1短暂的编辑生活(1)

这段时间里要想在曼哈顿找一套便宜的公寓真是太难了,于是我只好到布鲁克林寻找住处。

这是1947年。

我只记得这一年里最令人愉快的是天气,总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好像老天被永远留在了春天,令人心旷神怡。

自成年以来,我一直是那么失意。

22岁时,我为我的作家梦而苦苦挣扎。

我觉得18岁时的创作热情已快要耗尽,心中那灿烂夺目的无拘无束的火焰已变成一团有气无力、忽明忽暗的点点幽光。

这并不表明我不再渴望写小说。

我仍然怀着极大的热情写出脑海里蕴藏已久的东西,只是每当我写下精彩的头几段后,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或许可以借用格特鲁德·斯泰因对“垮掉的一代”

那些准作家们的评价,我是“茶壶煮汤元,有货倒不出。

更糟糕的是,我失业了,几乎身无分文,只好像我的不少同乡那样,自我放逐到弗兰特布西。

于是,这犹太王国里又多了一个孤独的南方青年。

叫我斯汀戈吧,这是我的绰号。

这名字是我在故乡弗吉尼亚上小学时得来的。

当时我母亲刚去世不久,父亲实在无法管我,便把我送进一所学校。

那真是一所好学校。

那年我14岁。

在我无数的毛病中,“邋遢”

可能是最突出的,于是我很快得了个雅号“斯汀吉”

(“臭气熏天”

之意)。

不过时过境迁,多年来的洗心革面(实际上我早因羞耻感而几乎有些矫枉过正了),这个刺耳的名字逐渐被人们念成了“斯汀戈。

到了30多岁时,这个雅号便慢慢地、悄无声息地从我身上蒸发,就像一个幽灵就此离我而去。

不过,我现在写的仍然是那段时期的斯汀戈。

如果你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如此详细地叙述这个名字的由来,那么你只需了解,我正在描述孤寂落魄、像久困洞穴即将发疯的隐士时的早期的我。

随便吧,叫我什么都可以。

我很高兴我失业了。

尽管除了服兵役外,那是我一生中第一个(也是惟一的一个)拿工资的工作;而且失去它之后,我本来已很脆弱的财力更是雪上加霜。

现在想起来,也许我这辈子根本就不适合坐办公室。

事实上,想想当初我对这份工作是那样垂涎欲滴,而现在仅仅过了五个月就丢了它,反而觉得一身轻松,这真让我对自己有些吃惊。

在1947年,工作是那样奇缺,尤其是在出版业,然而幸运之神偏偏降临在我的头上,让我在当地最大的一家出版公司落下脚,担任“初级编辑”

——其实就是校对,这样称呼好听一点而已。

我的工资是每周40美元,那时候美元比现在值钱多了。

每到周五,我的桌上便会出现几张薄薄的绿色钞票,当然是扣了税的。

这是一个小个子的驼背女人辛辛苦苦地仔细计算后送来的,是世界上最有钱有势的出版商发给我的每小时90美分的苦力费。

不过当时我并不怎么沮丧。

至少在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怀着满腔热情和崇高的理想投入工作的。

况且,这工作还另有诱人之处:可以在“21餐厅”

吃午饭,与约翰·奥哈拉共进晚餐,用我那双编辑的“火眼金睛”

,把那些假装淑女却俗不可耐的女作家们照得原形毕现……但很快我就发现,这一切都是不会发生的。

一方面,这个出版社已在教科书、几乎涉及所有行业的工业手册以及科技刊物方面大获成功,小说或非小说类文艺作品的出版只被当做副业。

所以即使有像我这样满怀文学热情的“初级编辑”

的努力劳动,它推出的作家仍很难吸引那些真正关心文学的人们。

比如我刚到那儿时,出版社正在推崇两位“著名”

作家,一位是早已退役的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某舰队的海军上将,另一位是前**的交通员,他那本由别人捉刀的《我的错误》正列在畅销书排行榜上。

像约翰·奥哈拉这样的作家,在这家出版社几乎无从寻觅。

(我心目中有众多成绩斐然的文学偶像,但我一直觉得奥哈拉是那种可与之开怀畅饮直至酩酊大醉的作家)。

而另一方面,分配给我的工作也实在让人扫兴。

那时,麦克格雷希尔出版公司(这也是我老板的名字)缺乏文学气氛,几乎没有在文学作品的出版方面取得过任何成就。

由于长期从事技术类书刊的出版而且大获成功,使他们把我为之效力的、渴望拥有著名的文化类书籍出版商斯克里伯纳或诺弗一般风采的普及读物编辑部当做消遣之物,结果使得它像寄生在诸如亚拉巴马·沃尔德或马斯特集团之类的庞大集团身上的一个贩卖来自日本的假栗鼠皮(且众所周知)的一个小沙龙。

所以,作为办公室职位最低的人,我不仅读不到那些哪怕是走过场的手稿,还不得不去啃那些令人生厌的所谓小说和文艺作品——那上面满是斑斑点点的咖啡痕迹,或是肮脏恶心的手指印。

这一切都显示着作者们(或代理商们)的彻底绝望,麦克格雷希尔成了他们最后一搏的机会。

但是,当时的我年轻气盛,满怀着对英国文学的高度热忱,以及马修·阿诺德所坚持的关于文学的严肃性与高度真实性,所以对稿件的要求近乎苛刻。

我干净利落地打发掉上千本手稿,就像猴子拔掉身上那些令它厌恶的毛一样,毫不手软。

站在麦克格雷大厦20层楼上玻璃笼子般的房间里——它位于西42街,是一座像塔一样的绿色高层建筑,外表精美却令人失望——我掂量着自己对那些手稿的冷嘲热讽,这是刚刚读完《含混七种》的人所特有的心情,而此时,我的桌子上又令人沮丧地堆起了高高的充满希望与蹩脚文句的手稿。

不管它们有多糟,我都得为每一篇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简评。

刚开始时,我还觉得挺好玩,可以挖苦这些手稿,并从中体会到一种报复的快感,但一段时间之后,这无休无止、千篇一律、令人乏味的工作开始让我厌烦起来。

我厌烦烟雾笼罩的曼哈顿,厌烦为那些枯燥无味、死气沉沉的蹩脚手稿写无聊的评介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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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百部最佳英语小说之一:《苏菲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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