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弃将手里的彩色手鞠遥遥递给沈不覆,这个手鞠是他最近最喜欢玩的玩具了,他是好孩子,好孩子要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给最喜欢的人!
沈不覆上半身微微前倾,将手鞠接过来,他将手鞠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问:「你做的?」
肖折釉「嗯」了一声。
沈不覆站在肖折釉的身後,低下头凝望着她。
肖折釉叹了口气,终於忍不住开口,「将军如今这样算什麽呢?」
「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师延煜这边,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沈不覆道。
肖折釉忽然笑了,她转过身,仰着头望向沈不覆,「将军把我当成什麽了?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不想送了就要带走?然後呢,您是打算把我送哪儿去?」
肖折釉明眸染笑,笑里染着一分浅浅的嘲讽。
沈不覆盯着肖折釉的眼睛,慢慢皱起眉峰。
「我在这里留了三日,发现你和袁顷悍夫妇牵扯在一起。你好像想离开这里,我只是想帮忙。」沈不覆缓缓道。
「不需要。」肖折釉想也不想直接说。说完,她收起眼里的笑,平静地垂下眼。
沈不覆立在床边许久,他在肖折釉身前慢慢蹲下来,望着她的眼睛说:「折釉,你怎麽了?」
肖折釉目光缓缓移动,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黝黑沉寂,让她看不懂,又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去猜,可是如今这双眼睛好像染了一层别样的东西。
在过去那些年里,肖折釉曾在不同时段怀着不同心情去揣摩他这双眼睛,从最开始简单的讨好,到後来的喜欢。
她曾因为他的无人可懂、无人可相商而心疼过,甚至曾想做那个懂他的人。
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不想再小心揣摩他的心思了。
他问她怎麽了,可是她该怎麽说呢?
想起他们的过往,肖折釉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拒绝,还有那些她流过的泪,在她的两世里,沈不覆是她唯一的卑微。
肖折釉别开眼,慢慢闭上眼睛,不想自己的眼中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痛楚,她缓了缓情绪,睁开眼睛时,眼中一片澄澈。
「将军,我现在过得很好,就算过得不好,也不需要你的帮忙。」肖折釉笑了一下,「不瞒将军说,若是说真心话,我如今最想要的就是与你老死不相往来,余生再无瓜葛。」
望着肖折釉脸上浅浅的笑,沈不覆死死盯着她平静的眼睛。
「好。」沈不覆慢慢站起来。
「爹、爹。」不弃朝着沈不覆伸出一双小短胳膊来。每次爹爹来看他,没多久就会离开,爹爹又要走了吗?他舍不得。
沈不覆往後退了一步,不弃耷拉着嘴角,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肖折釉垂下眼,蹙眉望着不弃。
沈不覆的目光一直定在肖折釉的脸上,此时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扁着嘴哭的不弃,略做犹豫之後,他上前一步,弯下腰抱了一下不弃。
不弃伸出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不肯让他走。
沈不覆弯着腰任由他搂着,半晌後,他慢慢抬手将他的小手拿开。
沈不覆直起身子的时候,不弃哇哇哭了出来。
肖折釉不忍心了,她把不弃抱在怀里摇了摇,蹙眉看向沈不覆,问:「你就不能哄他一句?」
沈不覆看她一眼,重新弯下腰将不弃从肖折釉怀里抱过来。
不弃将小脑袋塞进沈不覆的胸膛,小小的手抓着沈不覆的衣襟不肯松开。
「不弃听话,过几日我再来看你。」沈不覆拍着怀里的不弃,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是落在肖折釉的身上。
肖折釉从始至终都半垂着眼睛,没有看他。
直到沈不覆哄好了不弃,重新将不弃还给她,肖折釉这才抬起头,看着沈不覆的身影绕过围屏,然後再也看不到了。
肖折釉摸了摸坠在锁骨处的白玉扳指,温温凉凉的。早知道,她应该把它摘了的。
又过了三日,肖折釉照常去看望盛令洪的时候,盛令洪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她抓着肖折釉的手,说:「袁顷悍要逃了!」
肖折釉惊愕地说:「可是夫人你现在的身子还这麽差,跟着袁将军逃走恐怕会伤了身子的!」
盛令洪冷笑道:「他怎麽可能带本宫一起逃。」
「什麽?!」肖折釉大惊,「袁将军要抛下夫人自己逃走吗?到时候辰王肯定不会放过夫人的,袁将军不会这样做吧……」
盛令洪慢慢握紧肖折釉的手,说:「本宫必须在袁顷悍行动之前逃走,你愿不愿意跟本宫一起走?」
「一起逃走?」肖折釉的眼中一片慌乱,「真的可以逃走吗?逃出去以後去哪呢?」她又做出担惊受怕的神色,「知州府戒备这麽森严……最近好像又多了好些守卫,咱们真的能逃走吗?如果被抓回来会不会被辰王杀了?」
「别担心,只要我们计画周全,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盛令洪宽慰似的拍了拍肖折釉的手背,「别怕,不会出事的。你记挂着本宫,还对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不会忘了你的好,会带着你一起走的。」
「真的?」肖折釉眼中慢慢充满惊喜,「我当然希望离开这里了,有什麽事情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是需要你帮个小忙,不过很简单,你放心就好。」盛令洪继续宽慰肖折釉。
盛令洪并非好心地带走肖折釉,而是她需要帮手。
盛令洪身子虚弱,却硬撑着要去斗南寺为失去的孩子还愿,肖折釉也一起陪同,当然,师延煜不会让她们私自去,而是派了守卫跟着。
马车辘辘前行,盛令洪坐在马车里,身下垫了很厚的被子,身後也倚靠了两个很软的枕头,可就算是这样,马车的颠簸也使得她一直皱着眉头。
正是冬日里寒冷的时候,盛令洪比其他人更觉得冷,虽然身上裹了很厚的棉衣,又披着斗篷,还是冻得脸色发白。
肖折釉在一旁打量着她的脸色,默不作声地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夫人,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如今夫人正是特殊时期,又这麽受冻、受冷,恐怕对以後生养不好……」肖折釉声音渐低,带着点惋惜和难过。
盛令洪将温水接过来,冷冷地说:「你以为本宫还能再生?」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肖折釉自责地低下头。
「无须自责,这与你无关。」盛令洪慢慢喝了杯子里的温水,温热的水入肚,也没能温暖了她。
到了斗南寺,盛令洪被翠娥和绿果儿搀扶着在蒲团上跪下,虔诚地对着佛像拜了又拜。肖折釉跪在她身边,她偏过头看了盛令洪一眼,收回视线,对着佛祖虔诚地拜下去。
一拜。
女儿,娘不会让你枉死,今日就让她下地狱陪你。
二拜。
五姊,那些受过的苦,本宫今日便尽数归还。
三拜。
还有那些前尘旧事,今日做个了断。
三拜结束,肖折釉跪直身子,她从绿果儿手里接过签筒,晃了晃,一支签从签筒里跳出来,她弯腰将落在地上的签捡起来,反过来看上面的字。
大吉。
盛令洪看见了肖折釉手里的签,问:「你求了什麽?」
肖折釉勾着嘴角,慢慢笑起来,「求了今日之事大吉大利。」
「放心吧,本宫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盛令洪道。
「有夫人在,我自然是放心的。」肖折釉顺着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