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盛令洪被两个小丫鬟服侍穿好衣服,才去喝汤药。
「这药怎麽这麽苦?」盛令洪刚喝了一口就皱了眉。
翠娥急忙说:「不会呀,之前也是这副药,是不是夫人这一路赶来太累了,先前又没吃什麽东西,所以才觉得苦?要不然奴婢去给您拿些蜜饯吧,出府的时候,奴婢带了好些呢。」
盛令洪又喝了一口,「可用银针试过毒了?」
翠娥笑着说:「当然,夫人吃的每一口东西都是奴婢仔细试过毒的,奴婢办事,夫人您还不放心吗?」
「你们两个是本宫最信任的人,做事也一贯很妥贴,本宫怎麽可能不放心你们。」说着,盛令洪才将碗里的苦涩汤药喝下去。
盛令洪虽然在热水里泡了那麽久,又喝了散发着热气的汤药,可她还是觉得浑身发冷,甚至越来越冷,冷到她吩咐两个丫鬟扶着她去床上躺着,又令丫鬟给她盖了三层棉被。
「这屋子里太冷了,是不是炭火不足?再烧得旺一点!」盛令洪吩咐道。
「是。」秀娥看了一眼屋子里已经烧得很旺的炭火,但她不敢多说话,急忙又加了两块炭。
收拾完东西的翠娥进来,问:「夫人,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肖氏询问您要不要一起到客厅里用晚膳。」
盛令洪哪里还走得动?她心里烦躁,语气不是很好地说:「让她自己吃吧。」
翠娥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
「慢着。」盛令洪又把她叫住,「告诉肖氏,让她吃完东西来本宫这里商议离开通录城的事情。」
「奴婢遵命。」
相对於盛令洪凄惨的处境,肖折釉则显得悠闲自在多了,她让绿果儿和绦葡儿一起坐下来吃饭,显得心情很好。
绿果儿和绦葡儿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自在,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和主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这道菜做的不错,你们多吃一点。」肖折釉拿起公筷,给绿果儿和绦葡儿两个分别添了菜。
「夫人,这可使不得!」绿果儿说。
「夫人,我们自己来就行!」绦葡儿也说。
绿果儿和绦葡儿有些受宠若惊。
肖折釉笑了笑,也不再坚持,自己慢悠悠地吃东西,动作间十分悠然自得,显得也很享受。
肖折釉吃得很饱,她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往盛令洪的房间走去。
盛令洪本想睡一会儿,可是她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着,完全睡不着。
「夫人,身子可好些了?」肖折釉在盛令洪的床边坐下。
盛令洪打着哆嗦说:「身子尚可,本宫就是有些发冷。」
肖折釉伸出手来,用手背摸了摸盛令洪的额头,缓缓轻声说:「夫人身子发冷,可额头怎麽这麽烫?」
盛令洪愣了一下,她艰难地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不寻常的热度令她心里忽然有点慌。
「秀娥、翠娥,快去给本宫找个大夫过来!要好大夫!」盛令洪急忙大声喊。
翠娥和秀娥站在那儿没动。
盛令洪急了,「你们还杵在这儿干麽?还不赶快去!」
肖折釉几不可见的轻笑了一下,替翠娥和秀娥说:「夫人,如今我们藏身在这里,若是去找大夫恐怕会暴露身分,要不然夫人……你先忍一忍?」
「对对对。」翠娥急忙把话接过来,「夫人,奴婢再去给您抱一床被子,然後再给您拿个暖手炉、暖脚炉放在被子里,给您暖着。」
「还有热汤!奴婢给您去再熬一锅热汤喝。」秀娥也说:「眼下的确不是找大夫的时候,一旦遇见巡逻的官兵,那岂不是会找到这里来?到时候又要被抓回去了……」
盛令洪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你们去准备吧,本宫先忍一忍,不行的话明日再去请大夫过……」
话还没有说完,盛令洪忽然感觉到腹中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之感,好像有一只手猛地穿入她的腹中,握住她的五脏六腑不断地撕扯。
「啊——」盛令洪痛苦地大喊一声。
「夫人!」翠娥和秀娥急忙迎到床边去。
盛令洪整个人痛苦地弓了起来,明明浑身发冷,整个身子却像开始排水一样往外冒汗,她一张嘴,一大口黑色的血就吐了出来。
「还、还不快、快……去、去给本宫找、找……大夫……」盛令洪使出了绝大部分的力气,费力说出这话。
然而翠娥和秀娥却是站在床边,谁也没动。
盛令洪下半身藏在被子里,上半身探出来,头朝着床边的方向耷拉着,她发颤的手死死地抓着床沿。
等了半晌没有声音,盛令洪艰难地抬头看向秀娥和翠娥。
「你、你们两个还、还在……磨蹭什麽!」盛令洪用尽力气,哑着嗓子尖声质问。
翠娥和秀娥一直低着头,她们两个向後退了两步,慢慢跪下来。
盛令洪因为疼痛而发红的眼睛,茫然不解又震惊地望着翠娥和秀娥。
肖折釉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弯下腰擦了擦盛令洪嘴角的血迹,问:「五姊,这种被身边最信任的人下毒的滋味不好受吧?嗯?」
肖折釉的腰又弯下去几分,凑近盛令洪发红的眼睛。
与盛令洪发红的眼睛相比,肖折釉的眼中是滔天的笑意。
这种目光,盛令洪实在是太熟悉了!
「你叫本宫什麽?」盛令洪死死盯着肖折釉的眼睛,一字一顿、一字一沙哑地问。
肖折釉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动作轻柔地将盛令洪鬓边湿漉漉、黏糊糊的碎发掖到她耳後,笑声轻快地问:「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喊你五姊吧?」
肖折釉一抬手,秀娥十分有眼色地急忙递过一方乾净的帕子。
肖折釉用乾净的帕子仔细擦了擦碰过盛令洪鬓发的手指,她落在指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嫌恶。
盛令洪的脖子僵硬地转动,从肖折釉身上移到秀娥身上,她张了张嘴,心里想要骂这个背弃主子的贱奴才,可她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又是一大口血喷出来。
秀娥低着头。
「五姊,你可要小心身子呢。」肖折釉笑道。
盛令洪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到肖折釉的脸上,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时之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盛令洪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到底是谁?」
肖折釉蹙了下眉,不太高兴地说:「五姊,难道你真把妹妹忘记了?本宫是你最乖巧懂事又听话的阿澜妹妹呀。」
「不、不可能!」盛令洪大喊,喊出的声音不大,却震痛了她自己的五脏六腑。
「啧啧。」肖折釉轻轻摇着头,「五姊,本宫晓得你今日与妹妹重逢心中欣喜异常,可是姊姊也该注意身体才是,毕竟姊姊的身子还在流血呢。」
肖折釉猛地掀开盛令洪的被子,盛令洪身下浅色的褥子已经染上了一小滩血迹,而那一滩血正逐渐向外蔓延,慢慢浸透褥子。
肖折釉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了敲额角,似问盛令洪又似问自己,「难产的滋味如何?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在等死的滋味又如何?」
肖折釉在盛令洪耳边吹了口气,「本宫的好五姊,你应该感受到了吧?这种慢慢体会着身体里的血一点点流乾的滋味,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