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

鱼头

老牙袁枚说,鸡鱼鹅鸭,自首至尾,俱有味存,不必少取多弃,是劝人不要暴殄天物,浪费东西。过去北方人少吃鱼,鱼头更是鲜有问津。现在席间也常见一条鱼身子零落像是梳子,而头颅硕大浑圆,不改原型,一双死灭的白眼陷着。其实现在上桌多是活鱼,鱼头但吃无妨。话虽如此,可我还是不善吃鱼头。自家做鱼,鱼头内定要淘洗干净。大概太富于联想,看着鱼的口腔,总想起它曾呼吸吞吐,故而在外面吃饭,很少打鱼头的主意。同事有一女士,聚餐鱼头非她莫属,别人剔肉,她总是叉开筷子把鱼头捻走,盘子里顿时少了一半东西,原本完整的鱼也瞬间变得凄惨无比。有一长辈,绝少吃鱼,偶动雅兴,只吃一口:鱼下唇带腭那一小片。前不久在外地开会,对方公司宴请,上一条清蒸桂鱼,坐上首的就把那一片先夹给我,说是整条鱼身上的精华,先敬贵宾,而我不觉得有特殊的味道。陕甘宁交界一带聚饮,有喝鱼头酒的习俗,鱼上桌,头朝贵宾或是上席主人,尾对末席或曰陪席,要喝头三尾四--头三杯尾四杯。喝头酒的把鱼眼、脸颊、背鳍等不同部位敬献众人,分别说"高看一眼"、"给个面子"、"一帆风顺"等祝词,请各喝一杯。这种酒令多有古风,不过新改祝词,甚或有现场发挥,临时编就的,为的是对方多喝点酒。曾经在一个大桌子上碰见一个银川人坐上席,喝了三杯,大概懒得一个个敬献众人,拿一只筷子从鱼嘴里捅了捅说:通通都喝!真是惊诧的一幕。鱼头可以单做,这似乎不是新奇事。清魏元旷《都门琐记》说:"致美斋以四做鱼名,盖一鱼而四做之,子名'万鱼',与头尾皆红烧,酱炙中段,余或炸炒,或醋溜、糟溜。"红烧的鱼头大概是山东人的吃法,流传到北京的,梁实秋曾谈及此事,不知其味如何。湖南人爱把大把的红辣椒皮剁碎,和鱼头一起蒸煮,味道咸鲜香辣,开胃可口。四川的鱼头火锅现在传遍了四面八方,但鱼味丧失过多。按袁枚《随园食单》的说法,火锅是不能吃的,鱼头更不能下火锅,因为各菜各有其味,各需一定火候,瞬息难差,"今一例以火逼之,其味尚可问哉?"这大概是江浙人和四川人饮食观念的差异,一尚原味,一重调剂,以我看,鱼头火锅也别有风味。有人以为鱼头大才是好鱼头,故而认为鲢鱼头最好,其实不然。专吃鱼头的餐馆大都是胖头鲢,一个头有一二斤,够一个人吃的。我所见最大的鱼头是在银川沙湖,十五斤,直径二尺的盘子差强可以放下,五个人没吃完。沙湖是近年才热闹起来的旅游景点,开发不到十年,原来是一个天然湖泊,里面的胖头鲢和黄河鲤鱼能跳上岸来。景点开发后,有人就地取材卖鱼,发展到专卖大鱼头,几年下来,现在能见到三四斤的就算大的了。沙湖水好,鱼鲜,头也肥美,其做法全是清蒸,味道好极了。但也许是由于头大,即使腮肉,也并不特别细嫩。办公室有一浙江人。浙江古称为越,而越人古时断发纹身,与蛟龙斗,与蛙黾处,历来与江河湖海里的鳞介类动物有渊源,他就对吃鱼很是内行。一起呆久了,我也知道了吃鱼要取躯体中小的,一斤左右最好,大了肉粗,小了肉少,而并非吝啬也。吃鱼头,自然也不宜太大。鱼原本也叫小鲜,大头,跟大傻似乎相去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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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相集之私人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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