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代

读书时代

我们生活在一个读图的时代。任何东西,只要不能变成图画或图像,就很难吸引足够多的眼球。对于依恋文字的人,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我们最早的祖先就是用图画来记录的,近年来还有学者们坚信,就激发智慧而言,使用象形文字优于使用字母文字。我不想讨论优劣的问题,但很想提醒一句,我们的大脑还远远没有达到充分开发的程度,还有许多可“拓荒”的空间。读文字还是读图画,孰优孰劣?这个问题至少在今天没有讨论的必要。真正令大人们担心的,其实是很现实的问题。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对于当今青少年的阅读世界里充斥着的漫画书忧心忡忡,几乎每一本劝诱孩子们阅读的书,都把正在阅读市场上泛滥的日本、韩国的卡通漫画视为“洪水猛兽”,告诫孩子们远离那些肤浅的“刺激品”。可是我们如果瞪大了眼睛,就会发现,随着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日渐提高,这类图书并没有听从大人的“劝告”而被抑制住,反而蔓延到更深更广的角落。在云南边陲的一个偏僻的小县城里,你在“少儿书店”里也可以找到品种十分齐全的日、韩漫画。这些书虽然没有合法的地位放到新华书店的书架上,但它们就蹲在大城市的报亭里,孩子们的书包里或口袋里。它们的“发行量”让号称畅销的合法出版物的出版者都感到汗颜。有一位国外的儿童文学评论家,说过这样的话:“但凡被大人们批评的作品,就是被孩子们喜爱的作品。”他它看上去像是一句玩笑话,但你仔细琢磨,实在太有道理了,你不是天天能听到这么有道理的话的。我不提具体的作品,就拿食物为例。大多数大人都认为“麦当劳”的快餐食品既谈不上可口,也谈不上营养丰富。我们反复告诫孩子,千万别吃那些“垃圾食品”,应该多吃家长精心烹饪的营养餐。但当你准备给孩子一个奖励并征询意见时,孩子们往往说:“我要吃麦当劳!”孩子们的阅读世界常常遇到类似的尴尬。我也在搜集这类卡通漫画书,时常也会去拜读,和孩子们聊起这类书的时候,还不算太无知。有两个事实很想说给大人们听:第一,这类书也许有可以被定义为无聊的、色情的、暴力的信息,但比起被广泛接受的电视、网络信息,也不过是“菜鸟”级的。我们评价这些书时所持的“双重标准”,一点儿也不亚于美国人的外交政策。第二,很多优秀的孩子也在读这些书,只是家长和老师往往不知道,但读这些书并没有影响他们的“优秀”。当然也有不少“不优秀”的孩子也在读这些书,他们“不优秀”的原因往往是因为公然在读这些书。但我并不想为它们唱赞歌。在这本书里,我们没有推荐这类书,一方面是因为它们大多没有取得合法的出版权,另一方面只是因为我们不喜欢。真正让人着迷的书,应该是有趣的,让人获得感动的,这样才能持久地把它们纳入到生活的一部分里来。我坚信这一点。我的女儿也喜欢麦当劳,一听说要带她去就会高兴得蹦起来。但我知道她喜欢的并不是那里的食品本身。如果我们把麦当劳的汉堡包和薯条拿到家里来烹制,连续吃到第三餐,我想孩子就会厌倦的。孩子喜欢那里的气氛和“到那里去”的过程。你想想看,孩子们之所以迷恋麦当劳,往往是因为我们常常“告诫”他们不要去。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禁忌”这两个字更有诱惑力的了!就那些平庸的书籍而言,“非法”和“大人的强烈反对”是最好的广告,它给孩子们私下里的阅读和传看平添了一种“悲壮”的气氛。如果把这两个广告去掉,它们至少会失去八成的追随者。在汤姆·索耶的故事中,如果汤姆不是让其他人来排队并拿小东西交换,相信村里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在周六的上午去刷墙。道理再明白不过。在向孩子们推荐读物的活动中,大人们往往过分关注了被推荐读物的适合性,而忽视了两个最基本的要点:第一,大人自身的热爱。一个不能打动大人的东西,根本不可能真正打动孩子。第二,阅读选择的自由度。真正的阅读者,从来是自主地选择阅读对象。而且在阅读中的成长也是需要过程的,谁也不能避免成长中的错误和弯路,那同样是非常宝贵的经验。我们应当相信孩子们的鉴别和欣赏能力。事实证明,如果我们能给孩子们足够的自由选择空间,他们会倾向于选择更适合健康成长的食粮。话题扯远了。由于篇幅所限,我在下面只能介绍三种漫画故事书。它们都是曾经打动过不少孩子和大人,并且值得终身咀嚼的书。从分类的角度看,前面在“成长故事”中提到的《小淘气尼古拉》也是属于一种漫画书,梅子涵先生的《戴小桥和他的哥儿们》系列也很类似。在“动物故事”的《柳林风声》中我们还推荐过法国画家皮埃西编绘的《风中的柳树》,那也是典型的漫画故事书。有人曾经问道:“漫画故事与连环画有什么区别?”你知道定义和分类不是我的强项,作为读者我甚至觉得分不清楚完全没有关系。作为书迷我说一点阅读体会吧。通常,我们把国内传统的连环画叫做“小人书”,这种连环画中的文字往往是对图画的解释,人物的对话一般也写在下面的文字中。有许多连环画,你甚至可以把文字单独抽出来,形成一个不依赖图画的独立故事。我们常说的漫画故事,形式是从国外传入的,或许叫“外国的连环画”更准确些。这种书的文字和图画往往是一体的,人物的对话经常就直接画在图画里,图画本身就是完整的故事。当然有许多例外,因为画家和作家们一般也不按照我们的定义和分类创作,如果我们一定要执着地下定义,反而就变得很愚蠢了。【三毛流浪记】这是我小时候最爱看的漫画故事书。我的童年和少年,在七、八十年代间度过。那时候孩子们中间流行连环画,漫画书很罕见,在我的印象中那是惟一的一部,也是百看不厌的。《三毛流浪记》还被拍成了电影,有黑白版的老片,也有彩色版的新片,都很棒,但都不如看原汁原味的漫画书过瘾。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像我一样喜欢这本书,比我大的或比我小的都有。当我向孩子们郑重推荐时,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样的书,今天的孩子能读懂吗?”这个问题的确值得考虑。虽然大多数人对这本书已经很熟悉,我还是先来简单介绍一下它的内容。这是漫画大师张乐平先生(1910-1992)于1947-1949年期间创作的,讲述一个流浪儿童三毛的生活故事。三毛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他骨瘦如柴,头上只剩下三根标志性的头发。三毛曾经被一个打渔的老人收养,但老人被争渡的国民党兵枪杀,他只能继续流浪。在他的想像中,上海是一个好地方,于是历经艰辛来到上海,却发现这里只是富人的天堂,而他的命运只能是流落街头。在上海这个“冒险家的乐园”,三毛尝试过各种求生的手段。他帮人擦鞋,卖报,到印刷作坊去做学徒,跟江湖艺人练功卖艺,被恶棍拉去偷窃,也偷过米、抢过棉花。偶尔也有一两顿温饱,但大多数时候都衣衫褴褛,饿得头晕眼花。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街上的警察、衣冠楚楚的有钱人、美国大兵、地痞、流氓、小偷,还有作坊里的老板,他们对他动辄打骂,还抢走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财产”。不过三毛也不是孬种,他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而且还有很强的反抗精神。即使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他还会去抢救落水的儿童,拣到钱包主动交还失主,试图帮助被遗弃的婴儿,而且以自己的方式捉弄警察和那些心怀不仁的大人。这个流浪儿只会与和他一样穷的孩子、大人相处,在生活最低限度的边缘,一起分享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快乐。这是一本从头到尾除了标题外没有文字描述的漫画书,要想讲述它的故事实在很困难,而且会很无趣。这本书除了描述三毛所生活的苦难遭遇外,最让人感动的,是故事中的那种特有的趣味,它居然能让我们带着微笑读完这个故事。比如三毛刚开始给人擦鞋,一个衣冠楚楚的大人来跟他讲好价钱,然后把裤子一撩,露出一双长长的长统皮靴,三毛只能硬着头皮擦鞋,鞋油用完了只能自认倒霉。比如,他为了与其他骑自行车的报童竞争,弄了一个小孩的滑板车,可刚蹬到路口就被警察没收。比如,他饿得发晕,这边警察刚刚贴了个“注意卫生”的告示,那边他就把警察用的浆糊给喝到肚子里。比如他没有上衣穿,赤膊在街上转,可警察贴了张“禁止赤膊,违者究办”的告示,他就用黑炭在自己的身上画了一圈,看上去好像穿着衣服一样。比如,他在大街上看见有人在卖孩子,女孩七万,男孩五万,他就在自己身上挂个牌子,贱卖一万,在橱窗里摆卖的洋娃娃还值十万呢!比如他和几个流浪儿被一个好心的穷车夫家收留,每到吃饭前,车夫给每人发一根草绳,大家先把自己的肚子勒成一小圈,然后才扒拉着吃几口。张乐平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让我们读这样的故事还能发笑。这种笑虽然有点儿让人心寒,但却是真实的、善意的、充满同情心的。三毛的故事在当时上海的《大公报》连载期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不认识字的大人和孩子都为之感动,他们迫切希望了解“后来”的故事。有些人认为故事中的三毛确有其人,就向报社捐钱捐物,希望帮助这个流浪儿;还有的孩子,和妈妈一起到报社,希望把自己的玩具亲手交给三毛,情景催人泪下。今天的孩子,是否能读懂三毛?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今天的绝大多数孩子都生活在温饱之中,而其中的大多数甚至比三毛当时所处时代的“富人”家的孩子还要富足。但这并不等于说,他们不会从三毛的故事中获得感动。那些在三毛同时代的相对富裕的孩子,也能够被三毛感动,那些在解放后获得温饱生活的孩子也能够被感动,我们这些在新时代从温饱走向小康的曾经的孩子也能够被感动,那么今天的孩子,一样可以被感动。《三毛流浪记》里有一幕很有启发。三毛和另一个孩子去电影院看儿童电影《苦儿流浪记》,看到一半,三毛放声大哭,他在电影中看到了自己。其他一起看电影的孩子,虽然不会像三毛那样感慨万分,但他们同样获得了极大的震动。兔死狐悲——连动物也有感情,何况人呢?人们除了喜爱让自己欢快的喜剧故事,也特别着迷于那些让自己悲伤的悲剧故事,有许多代代相传的经典故事都是悲剧。在别人的苦难中,我们看到了人类生活的另一面,它让我们的心灵接受洗礼,感受到同情的伟大力量。这也是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孩子们都需要的营养。漫画本身是带有很强烈的喜剧色彩的形式。从这个意义上说,《三毛流浪记》并不是一个悲剧。将苦难的悲剧故事,用喜剧的形式上演,这本身具有更大的冲击力。正因为如此,我敢说,即使几百年后流浪儿童三毛的故事也仍然是一部震撼人心的杰作。据说,张乐平先生当时为了创作这个故事,主动去和上海的流浪孩结识。开始孩子们避而远之,他发现原来是自己穿得西装革履的缘故,在流浪孩看来,这样穿着的大人不会是好人。于是他穿上旧衣服,蹲在街边啃大饼,孩子们才敢聚在他的身边,争相给他讲自己的故事。三毛的故事就是这些流浪孩童的真实写照。张乐平先生的出身也很贫寒,小学毕业就辍学做学徒工,儿时的生活也很艰辛。三毛的故事也有他早年生活的影子。今天,我们觉得三毛的时代已经离得很久远了。我们穿着光鲜的衣服,打着手机,吃着麦当劳,在大城市里做着各种符合身份的事情,当然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如果你也在夜里,穿着旧衣服,蹲在某个僻静的街头啃大饼,也许你会获得另外一个视角。我们都很清楚,即使在今天,流浪的群体、流浪的儿童,并没有消失。三毛的故事所唤起的同情和思考,并没有真正成为历史。在创作《三毛流浪记》之前,张乐平还创作过以抗战为主题的《三毛从军记》,这也是一部公认的杰作。在此之后,他还创作了不少反映三毛在新时代生活的漫画故事,如《三毛翻身记》、《三毛今昔》、《三毛迎解放》、《三毛日记》、《三毛学雷锋》、《三毛与体育》、《三毛爱科学》、《三毛旅游记》、《三毛学法》,等等。但这些作品大多没有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相比之下,甚至有些鲜为人知了。漫画是一种具有强烈批判色彩的形式,作品失去了这种色彩,就像一只野兽没有了牙齿。【丁丁历险记】“丁丁历险记”是比利时漫画故事大师埃尔热(1907-1983)创作的系列漫画故事。埃尔热毕生的成就主要就是创造了这位少年记者丁丁的形象,并出版了24本以丁丁为主角漫画故事。根据出版年份排列如下:丁丁在苏联(1930)、丁丁在刚果(1931)、丁丁在美洲(1932)、法老的雪茄(1934)、蓝莲花(1936)、破损的耳朵(1937)、黑岛(1938)、奥托卡王的权仗(1939)、金钳螃蟹贩毒集团(1942)、神秘的流星(1942)、独角兽号的秘密(1943)、红色拉克姆的宝藏(1944)、七个水晶球(1948)、太阳的囚徒(1949)、黑金之国(1951)、奔向月球(1953)、月球探险(1954)、卡尔库鲁斯案件(1956)、红海鲨鱼(1958)、丁丁在西藏(1960)、绿宝石失窃案(1963)、714班机(1968)、丁丁和流浪汉(1976)、丁丁和阿尔法艺术(1986,生前未完成的译作)。其中第一本《丁丁在苏联》和最后一本《丁丁和阿尔法艺术》没有被翻译引进到国内。其余22本均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翻译引进。这套由埃尔热倾毕生心血精心创作的书,是漫画迷、侦探迷、探险迷的绝妙大餐,即使科幻迷也能从中找到不少乐趣和启发。要想在这里介绍全部的作品是不可能的,我先挑一本与中国人相关故事简单介绍。创作于1936年的《蓝莲花》是埃尔热的代表作,也是丁丁历险记中具有转折意义的作品,故事中的中国少年张仲仁也是整个丁丁系列中惟一的有名有姓的真实人物。丁丁和他的小狗白雪,为了追踪国际贩毒黑帮而来到上海。在这个神秘而陌生的国度,他遭遇了一系列难以理解的事件。先是一位日本商人平野松成要帮助他,劝他赶快离开上海去印度;然后他在大街上被不明身份的人枪击;回到旅店又有人开枪向他射击,打中了茶杯。有一个中国人连续两次出现在事发现场,并在神秘的约会中举刀向他就劈。丁丁莫名其妙,只能坐船离开上海回印度,可是轮船刚刚离开海港,他又遭袭击,被人装进木箱运回岸边。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睡在一个中国人的家中。主人是一位和蔼的老先生,他是“龙堂”的帮主王仁杰。王先生为丁丁揭开了迷雾。原来平野先生是日本间谍,而且是国际贩毒团伙的头目,他千方百计要将丁丁骗离上海,并安排了两次刺杀行动。那个中国人是王先生的儿子,他在暗中帮助丁丁,并希望取得联系,可是他误中了平野的怪毒,人变得疯疯癫癫,整天拿着刀对人要砍要杀。“龙堂”是一个爱国帮派,一直在与平野作对,希望制止日本人的贩毒行动。丁丁了解真相后,开始对平野先生展开调查。他查清了上海最大的烟馆“蓝莲花”原来是平野的贩毒窝点,并跟踪日本人发现了他们间谍活动。日本人发现了丁丁的行踪,咬牙切齿要消灭他。于是展开了一系列惊心动魄又搞笑幽默的追踪与反追踪活动。当时的上海,局面相当复杂。日本军占领着一部分,欧美各国的租界占据一部分,当时的中国政府占据一部分。丁丁是欧洲侨民,按理说只要呆在租界就很安全。但是租界的不法商人因为丁丁对中国人友好而嫉恨他,从中挑拨;租界的警察局长私下里收受日本人的贿赂,以权谋私;而中方的警察又受到来自租界方面的压力,也参与了围捕。总之,关系错综复杂,丁丁每走一步都遇到危险。但他勇敢机智,每到一个险情都能化险为夷。一天,丁丁在洪水中救出了一位中国少年张仲仁。两人结为亲密的好友,并肩作战。这个小张,不但熟悉当地的环境,而且那股子聪明劲儿与丁丁相比,尤有过之而无不及。丁丁在小张的帮助下,无往而不克,最终打败了平野一伙,揪出了贩毒团伙的老板拉斯泰**罗斯先生,而且向全世界揭露了日本人在中国实施的间谍罪行。在故事的末尾,王老先生收养了小张,丁丁和白雪乘坐轮船回国,与他们依依惜别。这个故事**迭起,险象环生。每到最危急的关头,又异峰突起,主人公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这种精彩热闹的场面,很像是英国大片“007系列”的风格,不过从时间上看,这个比利时的少年007应该是詹姆斯·邦德的老师。经过当代商业化的包装设计,“007系列”往往以故事中的艳情来吸引观众。而丁丁是一个少年人,他的故事中往往以少年朋友之间的真挚友谊来打动读者,另外还有埃尔热精心设计的搞笑情节。比如丁丁到中国辖区的浦口去调查,租界的警方指派滑稽侦探汤姆森兄弟去抓捕他,兄弟俩随身带着租界的官方文件。为了避人耳目,两兄弟自作主张地脱下西装,换上唐装进入中国辖区。他们的所谓“唐装”是旧时清朝的官服、官帽,还戴着长长的假发辫。这种小丑式的打扮引得全城的人来围观。当他们发现丁丁,准备到中方的警察局去交涉时,丁丁的伙伴小张偷换了他们的公文。当中国警察打开“公文”,看到的是这样的疯话:“恐君未知我二人为疯子,特此声明。”中国警察当然把这两位“疯子”给轰出了大门。这样一场“惊险”的抓捕便以搞笑而收场。在《蓝莲花》一书中,还有一个令中国读者特别惊叹的特征,就是“中国味儿”十足。无论是中国场景下人物的服装、建筑的造型,还是上海十里洋场的各种招牌、路标、标语,更细致到房间里的摆设、墙壁上挂的字画,都是地道的中国地方风味儿。而埃尔热在这本书中不但表现了对中国文化的深入了解,还表现出对中国的政治时局、社会背景的深入了解,更表现了一种欧洲作家所罕见的对中国人的理解和尊重。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它的背后有一段感人至深的佳话。埃尔热以前从未到过中国,本来他只是觉得因为这个东方国家很神秘,就设计了丁丁从印度追踪到中国。为了创作好这本书,他委托朋友找到一位当时正在比利时留学的中国学生张仲仁先生。张仲仁是地道的上海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当年他享受政府的津贴到国外留学,学习西洋的美术。埃尔热与张先生相识之后,一见如故,两个人甚至一聊就是几个星期,主要的话题就是中国。《蓝莲花》里有一段对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个欧洲人与中国人的交流。那是丁丁刚刚从洪水中把小张救起来那段。小张说:“你干吗要救我呢?我以为所有的洋人都是坏蛋,就像那些在很久以前杀害我祖父祖母的人一样。我父亲说那是在‘义和团’起义的时候……”丁丁说:“不,张,并不是所有的白人都是坏的。因为不同种族的人民之间互不了解。同样欧洲人也这样认为:中国人都是狡猾凶狠的人,还拖着一根长辫子。欧洲人还以为,所有的中国女人都是小脚,甚至现在的中国小女孩仍然在忍受缠足的痛苦……而且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刑罚,吃臭鸡蛋,吃燕窝……其实,他们是不了解中国,不了解中国人民……他们还愚蠢地认为中国的河里漂满了无法喂养的婴儿……”小张说:“啊!你们国家的人一定是疯了!”张仲仁先生因为这本书而在欧洲扬名,据说至少有十亿欧洲人知道他的大名。当作品出版的45年后,张先生到欧洲访问时,埃尔热满怀激动地到机场去迎接,欧洲各大媒体的记者们也云集在机场,和他们分享这份重逢的激荡心情。在《蓝莲花》中,埃尔热还站在中国人民的立场上,对日本侵略者以痛快地嘲笑。当丁丁要去见日本人平野先生时,他的小狗白雪问道:“日本人中有好人吗,丁丁?”在后面的故事中,更是抓住机会就大开日本军国主义者的玩笑。所以,当时这本书传入中国后,给正在遭受战争苦难的中国人以很大的安慰和鼓励。当时,宋美龄女士甚至邀请埃尔热到中国来访问,只可惜因为战火而未能成行。埃尔热的研究者认为,在《蓝莲花》之后,埃尔热的创作风格发生了转折性的改变。在此之前,他是抱着一种游戏的心态创作故事的,故事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成分居多。但是在创作了这部作品后,他体会到故事的内在真实所带来的强劲效果,开始在幽默、搞笑、刺激的故事背后,添加使人感觉真实、让人感动的元素。比如在他后来创作的《丁丁在西藏》中,丁丁不畏艰难,去营救被困在喜马拉雅山上的小张,在历险途中他也掌握了登山技巧,更学习了西藏的风土人情,还探究了那里的神秘文化和神秘现象。这本书也是公认的代表埃尔热最高成就的作品。又比如,在《奔向月球》、《月球探险》中,卡尔库鲁斯教授发明了登月飞船,丁丁和阿道克船长一行代表人类登上了月球。这个科幻故事发生在人类真正登上月球的15年以前,为了完成这个故事,埃尔热专门组建了一个团队,务求在描写技术细节上达到真实的效果。他确实做到了,即使在今天读来,这个月球探险故事也仍然真实有趣。为了感谢埃尔热在天文科幻方面的贡献,1982年比利时天文协会将一颗新发现的行星命名为“埃尔热星”,它就位于火星和木星中间。能拥有埃尔热这样的漫画故事家,的确也是我们的福气。【晴天,有时下猪】当我第一次读矢玉四郎(1944-)的《晴天,有时下猪》时,差点儿没笑破肚皮。听说过吗,天气预报员报道:今天晴天,有时会下猪!?真的,这本书上就这么写着呢。见过下雨,真没见过天上下猪,那本书上说下猪的时候满天都是猪,大大小小的,密密麻麻的,把太阳都快遮住了。真想看看啊!不过当时可把一个日本的三年纪小同学吓坏了,他赶紧用橡皮把自己的日记擦掉,于是满天的猪就逐渐消失了。这位日本小同学的日记特别有意思。因为老师说日记是写给自己看的,要写真话,于是他就老老实实这么做,有时也记下自己做过的“不太光彩”的事情。可是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妈妈偷看他的日记,特别可气的是,妈妈一边看还一边偷乐。这怎么行?他非常愤怒,于是想办法报复,他开始记“明天的日记”,因为明天还没有来到,所以怎么瞎编乱造都不能说“没有写真话”,对吧。他的“明天日记”写得非常荒诞,比如说明天厕所里会有条蛇、明天妈妈把铅笔油炸了给爸爸吃、还有明天晴天,有时会下猪,等等。有趣的是,这一切居然都发生了……这位小同学可真是个神人,他后来不满足只写日记了,开始在镇上废弃的告示板上贴自己写和画的报纸,先是办《真话报》,结果发现说真话会得罪人的。于是他改办《吹牛报》,结果发现胡吹的东西大家特别爱看,而且相信的人多了,吹牛反而变成真事了。最后他决心发一则绝对不可能的荒诞新闻:明天全国庆祝猪日!结果你肯定猜到了,第二天全国放假一起过猪日,一到猪时间,从天上、地上、家里、学校跑出来数不清的大猪小猪,大家忙着上街赶,小朋友们人手一个捕蝴蝶的网,到处去捉猪……还有更好玩的呢,后来一个猪魔鬼把学校的同学、老师、校长都变成了猪脑袋,甚至整个城市的东西都着了魔,汽车、飞机、轮船也都变得猪头猪脑的。最好玩的是,当魔法被解除的时候,学校的校长怎么也不愿变回人了,他觉得做猪可以天天放假,开心极了!这本满篇猪言、猪语、猪画的书从一开始就是很边缘的东西。首先它从头到尾都是“疯话”,没有多少合乎逻辑的正经话。其次它从头到尾都是“疯画”,没有几张画看着像真人真猪,人的眼睛一般占脑袋的三分之一,脖子可以任意拉长,脑袋有时可以拿下来当球玩,而且线条出奇的粗简,就像孩子随意的涂鸦。再就是关于书的形式,说不清楚它是什么类型的书。我最先读到的是小说版,其实是把原书的一部分文字抽出来合编而成的。后来读到严格根据原版翻译引进的版本,才知道原来是这样古怪的书。“晴天下猪”系列由这样几本书组成:《晴天有时下猪》(1980)、《明天是猪日》(1985)、《我有时是猪》(1987)、《我连肚脐眼儿都是漫画》(1990)、《梦里来的梦孩子》(1993)、《搬家机器人》(1995)。它们介于图画书与文字书之间,每一本书的文字都不多,译成中文也不过就是两万多字,几乎每一页上都配有作者自画的夸张而又稚拙的插图。如果说它是小说,图画又太多;如果说它是漫画书,文字又太多。这种形式与前面介绍《小淘气尼古拉》很相似,而且作者本人就是漫画家,所以我倾向于把它们看作漫画故事书。儿童文学作家彭懿先生曾经见过作者矢玉四郎本人,他是这样形容自己的印象的:“小个子,一脸的桀骜不驯,脚上穿着一双摩托车手的长筒皮靴,手上还捧着一个巨大的头盔,他是日本儿童文学的‘暴走族’。”矢玉四郎和他的作品,在日本的儿童文学界都算是很另类的,开始评论界很难接受这种很有些疯狂的荒诞味道。但是儿童和青少年却酷爱这味道,他们疯狂的追随使“晴天下猪”的书变成了超级畅销书,而且使“晴天下猪”变成了流行语,收入到《现代用语基础知识》里。为什么孩子们会对“晴天下猪”这么疯魔呢?彭懿先生有一段很精彩的评述:“有关猪的童书孩子们读得还算少吗?古典的有《三头小猪》,现代的德国童话《飞翔的小猪》……但问题是它们都太拘谨了,想像力太文质彬彬了,还与孩子们所看惯了的儿童文学没有什么两样,一句话,还不够疯狂,还不够信口开河。”写到这里,我们的这本“让孩子们着迷的书”也将要告一段落了。我特别选了“晴天下猪”作为尾声,就是因为它是具备“让孩子着迷”魔质的最有代表性的书之一。我甚至想说,它的那种疯狂,正是今天我们这些大人在为孩子写书、推荐书时,最缺乏的一种劲头。我们习惯上将孩子的阅读想像成某种甜蜜的、文静的、圣洁的东西,许多儿童读物不约而同地带着某种甜腻腻的味道。但只要有过与孩子一起“疯疯癫癫”的经历的大人,都知道孩子的活力远胜于大人,每次和孩子一起疯时,首先叫饶的肯定是大人。但许多大人却认为,与孩子“疯玩”可以,切不可与孩子“疯读”,因为阅读不是游戏,而是一个人不得不去做的功课。汤姆·索耶比这“许多大人”都明白其中奥妙,他能把刷墙的苦差变成人人争做的美事。我相信如果按照汤姆的规则教孩子阅读的话,他能把所有的厌学者都变成饕餮的书虫。不过,我相信许多人还是认为“疯”这个字眼未免太浅薄了一点。我请矢玉四郎自己来解释一下吧。他在《我连肚脐眼儿都是漫画》一书的后记里,写了一篇很有力的文章《不毒辣,就不叫漫画了》,这篇文章也许是对他的“疯狂”主张最好的诠释。他在文章里谈的是“画漫画”,把这三个字换成“阅读”二字,基本上也是我对孩子们阅读的看法。“连想都不想,光是画漫画,那可就错了。幼儿园里的孩子,人人都会画画,一点都不费力。可是一长成大人,许多人就不会画画了。是错误的教育及思考方法的结果。”“过去,伟大的人物都知道画有一种‘一针见血’的力量。漫画,也是画的一种,而且它还是笑的武器。这其实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力量。有一句话叫做‘寸铁杀人’,漫画在嘻嘻哈哈的伪装下,一针见血地就抓住了真相。漫画本来就是毒辣的。”“不过现在画这种漫画的人少了,相反,漫画的力量被滥用一气。为了出售无聊的甚至是危险的商品,就会用漫画创造几个形象。买的人也是够没脑子的,便宜的、好的东西不买,专挑带漫画的、电视上演过的买。日本的大人和孩子,都变成了傻瓜。”“没有钱,也能画漫画。谁都能画。而且,能打动大多数人的心。孩子不能丧失了画画的力量。虽然和考试的分数是没有关系的,但对一个人的生活方式是有影响的。”“就乱涂乱画好了,绝不能不画画,画画对心灵是十分有益的。”“机器人不会画漫画。只有人才会画漫画。”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让孩子着迷的101本书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让孩子着迷的101本书
上一章下一章

读书时代

%